那邊電話說完就挂斷了。
之後的幾分鐘裡,江迴的目光一直在手裡的電話和馬路對面等着的車之間徘徊,似乎在做着什麼艱難的決定。
“怎麼了江迴?看什麼呢?别看了,時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江迴這才想起身邊還站着個謝宸,他連忙說:“不了,宸哥,我朋友來接我了。”
“什麼朋友?靠譜嗎?”
江迴心說不知道睡過的算不算靠譜。但為了讓謝宸放心,他還是對兩人的關系表現出了十足的肯定:“靠譜的。”
這會馬路對面的店已經打烊,光線很暗,謝宸隻能看到黑暗處停着一輛車。但他看不到車内的情形,也看不到車裡坐着的人,想來想去,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說:“那我送你過去。”
江迴擺擺手,示意自己可以,正好這時候謝宸叫的代駕打電話過來。謝宸跟電話那頭報了自己的位子,随後便想送江迴過馬路。誰知江迴這會已經走到路邊,看左右無車,便獨自朝馬路對面走去。
走到車邊,副駕門已經被人從裡面打開,江迴愣了一下,拉開門坐了進去。走這幾步路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以至于他坐進副駕後就閉着眼靠在靠背上喘着粗氣。
邢既言打開雜物匣,從裡面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江迴,語氣淡淡地問:“不告訴一聲麼?”
江迴仰頭喝了一大口水,終于平複了口腔内的燥熱,他聲音沙啞地問:“告訴什麼?”
邢既言看着窗外邊和代駕說話邊往他們這邊看的謝宸,說:“你的……男朋友?”
江迴挑着通紅的眼尾看了邢既言一眼,什麼都沒說,重新閉上眼睛靠在靠背上。大約過了有一分鐘的時間,他才開口:“他不是我男朋友。”
邢既言正要啟車,聞言愣了一下。接着,他聽到江迴問:“邢總怎麼會在這裡?”
“路過而已。”見謝宸的車子已經開出了一段距離,邢既言才平穩地把車子從陰影處開出,順着馬路一直向東開去。
“去哪裡?”邢既言問:“回江家?”但顯然這個方向并不是回江家的方向。
窗外夜色沉沉,光影忽明忽暗,空曠的道路上偶爾駛過一輛車,很快便又消失在遠處無垠的夜色中。
車内開着冷氣,溫度适中,舒緩的音樂從音響中傳來,還有一股淡淡的卻無法讓人忽視的香氣不斷在空氣中流動,這舒适的氛圍讓江迴昏昏欲睡。過了好半天,他才呢喃着說了兩個字:“随便。”
邢既言挑挑眉,心中生出些許疑惑。不過他并沒多想,而是開車直奔市中心的那套高級公寓。
他今晚本不會出現在這裡,是邢文慧說今晚在西山的老别墅招待客人,他這才臨時回去一趟,跟那些老家夥虛與委蛇了一晚上。從老别墅出來,他覺得膩得很,就開着車在市區繞了幾圈,沒想到卻碰見了江迴。不知道為什麼,他把車停在了路邊,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江迴的電話。于是,事情就成了現在的情形。
這一路上,江迴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似乎毫不在意邢既言帶他去什麼地方,車子很快駛入了市中心的一座高檔小區。邢既言将車子停穩後,先下了車,再打開副駕門,一把撈出在副駕位上睡得正香的江迴,将他的重量全都攬在自己身上,神色平靜地往公寓裡走去。
随着“叮”的一聲響,電梯穩穩停在了三十樓。邢既言一隻手摟着江迴,一隻手在密碼盤上按下六位密碼。門鎖“咔嚓”一聲從内部彈開,邢既言不由分說,直接把人打橫抱了進去。
沉在臂彎間的重量很輕,卻又很重。邢既言點開玄關的燈,低頭看着懷裡睡得毫無知覺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一種踏實的感覺不知不覺浮現在心頭,沒有那些虛僞的嘴臉,也沒有那些想要控制一切的目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簡單溫馨。
一道呻/吟聲募地從懷中溢出,睡夢中的江迴蹙起那雙好看的眉,在邢既言懷中不安分地翻動起來,似乎這個姿勢讓他睡得不太舒服。接着,他的臉又在邢既言的胸口蹭了好一會兒,才徹底安靜下來。
邢既言站在原地,什麼都沒做,隻低頭安靜地看着懷中人一氣呵成的舉動。像是有暖風卷過心頭,拂動着片片樹葉,沙沙作響,恍惚間,耳邊似乎傳來一個遙遠又稚氣的聲音:“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啊?是不開心嗎?”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變淡,随着時間在緩緩回溯。一個夏日的午後,天空湛藍,明亮的陽光平等地灑向每個角落。池塘邊,并排坐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似乎在說着什麼。不多時,愉快又清脆的笑聲從他們的唇間溢出,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純真,被溫暖的空氣卷入爛漫的歲月裡。
那是邢既言近三十年的記憶中唯一一段充滿陽光的記憶。
打開客房的門,邢既言把江迴放到客房松軟的大床上,給他脫下鞋子,蓋上被子,看着那張平靜而又精緻的睡顔,邢既言輕聲開口:“晚安,江迴。”
江迴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這一覺睡得太好,以至于他剛一睜眼,肚子就應景地叫了起來。江迴低頭看了一眼身上蓋着的薄毯,忽然意識到這不是他的房間。
四下環顧,整個房間都以黑白灰色調為主,風格簡約卻又不失個性,裝飾低調卻又不失奢華,可想而知,屋主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
這時,口袋裡傳來幾下震動,江迴掏出手機一看,是謝宸發來的信息。因為昨晚實在睡得太香,他沒能及時給謝宸回消息,所以這會謝宸的信息都是“到家了嗎”“你沒事吧”之類的字眼。
昨晚的聚餐讓江迴明白了謝宸的心思,雖然謝宸沒明說,但他無意跟謝宸發展進一步的關系,也不想讓謝宸誤會什麼,于是便簡單地回了句:“我沒事,一切都好,謝謝宸哥關心。”回完這條消息,他便起床進了衛生間。
*
周一一大早,程嚴剛進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他邊整理着一會兒開會要用的資料邊說了聲“請進”。
“程總在忙?”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來。
程嚴詫異擡頭看去,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時,面上立時露出笑意:“喲,是什麼風這麼早就把咱們邢總給吹來了?”
邢既言毫不客氣地走到沙發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這層樓還有空着的辦公室麼?”
程嚴挑挑眉,打趣道:“邢總來問,沒有也得有啊。”他放下手裡的資料,站起身,朝邢既言歪了下頭:“跟我來。”
這層樓的南側還有一間空着的大辦公室,原本是留給即将上任的行政總監的。現在人還沒來,這間辦公室就一直空着。
“邢總請進。”程嚴推開門,比了個“請”的手勢。
邢既言看了他一眼,擡步走進辦公室。這間辦公室的大小跟程嚴那間差不多,同樣是大落地窗,窗外是這個城市的經濟展台,一座座藍灰色高層建築散布其中,商業氣息充斥着街頭巷尾的每個角落。邢既言走到落地窗前,沒去看那些形态各異的商業建築,而是擡頭看着湛藍的天和潔白的雲,漸漸的,腦中又浮現出那張瘦削幹淨的臉。
他沉默片刻,說道:“就這間吧。”
“OK,你看看還需要什麼?我讓人去采購。”
“不用,這事我讓陳楓去辦,我還有别的事要問你。”
“在這兒說還是去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