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空間内流動着難以言喻的矛盾氣氛。

一邊是迫切反抗激烈掙紮卻在混亂中有了反應，一邊是強勢壓迫占據主導卻被對方懇求的眼神勾起了不舍。

于是被壓迫的一方沒有再退，壓迫的一方沒有再進，兩人就這樣看着彼此，姿勢詭異又帶着點親密。

似是感覺到了裡面的不對勁，邢既言敲門的時候下意識放輕了動作。

咚咚！裡面詭異的氣氛瞬間被打破，門内同時傳出兩個人的聲音：“請進！”

邢既言神情一滞，面前的辦公室像是突然變成了什麼燙手的地方，讓他剛才敲門的手一下縮了回來。

“我能進來嗎？”邢既言不确認地問了一句。

門“唰”地一下被人從裡面打開了，露出了左越那張绯紅尚未褪去的俊臉。緊跟着他身後走過來的程嚴倒是一臉自然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來剛才發生過什麼。

邢既言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勸也勸過，提醒也提醒過，不過看兩人的樣子，之前他說的那些他們壓根就沒聽進去。邢既言感覺有點頭疼，不過他今天是來說正事的，不是來解決家庭内部矛盾的。

言緻剛換了地方，還有很多内部事務需要處理，招聘也還要繼續開展。左越是邢既言的同學，程嚴是認識十幾年的老朋友，他們兩個都是邢既言信得過的人，隻不過有些話在高層會議上不方便說，隻能私下聊。

随着言緻搬入園區，邢既言也把自己的工作重心逐漸轉移到了言緻。他知道自己和母親之間的矛盾日漸深厚，真的到了爆發那天，言緻會是他唯一的退路。他不怕再經曆一次考驗，但在那之前，他要做好準備。他不喜歡打沒有準備的仗，因為他還有江迴。

這讓邢文慧對他越來越不滿。她以前覺得邢既言成立科技公司隻是為了玩玩，所以并未多加幹預。上流圈子中很多富二代都是這樣，跟風開個小公司玩玩，玩膩了就把公司一賣，盈虧他們壓根就不在乎。她以為邢既言也會是這樣，可結果卻和她當初的想法完全相反。

她不明白有恒域這麼大體量的企業在面前放着不管，卻要把大部分的心思花在沒什麼希望的科技公司上，邢既言肯定是瘋了。

尤其這幾個月邢既言為了搞他的那個什麼人工智能模型，把集團多年的經營數據都打包弄去了新公司。雖然邢既言說這些數據中并沒有關鍵數據，但這讓邢文慧第一次生出了不安的感覺。邢既言從小到大做任何事都在她的安排之下，可現在的他卻好像一尾已經成熟的遊魚，即将要遊出她的海域。

她很想和邢既言心平氣和地聊聊，問問他的想法和打算。可母子倆每次見面都像是一次沒有硝煙的戰争，沒有親人間的溫暖和安慰，隻有冷漠和對峙。邢文慧沉思許久，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子二人的關系變成了這樣，但似乎從她帶着邢既言離開那個家，或是她把恒域交給邢既言那天起，邢既言就再沒對她露出過笑容。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邢文慧的思考，同時門外傳來了董秘的聲音：“董事長。”

“進來吧。”邢文慧的聲音有些疲憊和沙啞。

董秘推門而入，看到邢文慧的模樣，關切地問：“董事長，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邢文慧擺擺手：“我沒事，怎麼了？”

“邢總回來了，現在在數據室，需要我幫您叫他過來嗎？“

這件事是邢文慧之前特意交代董秘的，說無論邢既言去哪兒，隻要他回來就告訴她一聲。董秘跟了邢文慧十幾年，也算見證了這對母子間的關系從最初的僵持到現在的逐步惡化。她能理解邢文慧的心情，但同時她多少明白一點邢既言變化的原因。隻是她不好多說，隻能偶爾從旁勸勸。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去忙吧。”

董秘看邢文慧的狀态還是有些擔心：“您真的沒事吧？要不我叫周醫生過來給您看看？”

“我沒事，就是有點疲憊，可能是這幾天睡得不好吧。這人啊，一上了年紀，身體就跟生了鏽得機器一樣，不是這兒不好用就是那兒不好用的，都是小毛病，你不用擔心。”

到了數據室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邢文慧輕輕擡手敲了敲門，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了聲“請進”。

邢文慧推門進去，裡面站着的幾個人同時望向門口，一看來的是邢文慧，坐着的匆忙站起，站着的趕緊讓到一旁，幾人都禮貌地喊了聲“邢董”。

站着的邢既言面無表情地問：“邢董怎麼過來了？”

邢文慧登時覺得有點落不下面子，表情嚴肅地道：“既言，跟我出來一下。”說完，她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盯着邢既言，好像隻要邢既言拒絕，她就能立地罷免他這個總經理。

好在在員工面前，邢既言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對峙和抗拒的姿态，他同旁邊的幾個人交代一聲，就跟着邢文慧出了數據室。

跟着邢文慧走到幾乎沒人的走廊角落，邢既言問：“邢董到底有什麼事？”

“既言，咱們母子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說話嗎？”

邢既言沒出聲，但平靜的神色倒是沒什麼變化。今天江迴也來了恒域，他不想跟邢文慧起沖突，免得讓江迴擔心。

見邢既言沒出聲，邢文慧語氣軟下幾分：“你那個新公司，打算弄到什麼時候？”

“不出意外的話，會一直經營下去。”

邢文慧原本軟下去的語氣又不自覺地嚴厲了起來：“那恒域呢？”

“作為恒域的總經理，我自然會對它負責，這點邢董可以放心。”

“既言，你今年快三十歲了，接手恒域也快十年了，新公司的事我不管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不管你把新公司經營到什麼程度，恒域才是你的重心，将來能給你帶去榮耀和支撐的也會是恒域。”

“我有分寸，如果邢董是來提醒我這些的，那就恕我失陪了。”

邢既言轉身就要走，立刻被邢文慧喊住：“既言！聽說科技公司搞研發需要不少資金吧？”邢既言腳步一頓，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邢文慧。

“我可以支持你，但你要讓我放心。這周末雯雯過生日，你去趟成家吧。”

邢既言臉色倏地一沉，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不必，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