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兩下,屏幕在一片漆黑的公車内突兀地亮了起來。
黎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伸手在屏幕上劃拉了兩下,把亮度調低。
公車已經開了四個小時,窗外的天空早已陰沉一片,不遠處的沙灘上卻還有一閃一閃的火光。
焰火在黎蓁眼前碎成一團團往下落,她從口袋中摸出一雙黑框眼鏡戴上,才看清是有兩個孩子在放煙火。
黎蓁斜靠在車窗上,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小鎮。
在手機又一次震動的時候,黎蓁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解鎖屏幕。
-怎麼回事?我去公司找你,他們說你已經離職了??
-為什麼不和我們說?
-你自己看看現在多少人沒有工作,你一聲不吭就離職,對得起我們嗎?
-年紀輕輕就是應該好好上班,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吃不了苦,我們那時候......
-當初就不應該......
無數消息如催命符般爆炸式地出現在黎蓁眼前,她的視線愈發模糊,隻好揉了揉太陽穴,看着滿屏的問号,無聲息地歎了口氣。
她正想将手機放回口袋裡,卻又收到一個人的消息。
-蓁蓁,你真的離職了?
-其實走了也好,你那領導真的神金,咱不受他那鳥氣!
-你在哪?怎麼不在家
發消息的人叫謝初弦,是黎蓁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黎蓁沉默地看着她發來的消息,并不想回複。
就當黎蓁想要将手機放下的時候,又一則消息彈了出來。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謝初弦奉行的是遇事不平吃頓好的的道理,工作順利吃點好的鼓勵自己,工作不順利吃點好的安慰自己,遇到好事吃點好的慶祝,遇到壞事吃點好的撫慰......
總之,沒有什麼事是一頓飯不能解決的。
黎蓁難以忽視她話語中的惴惴不安,再三猶豫後,還是回複她。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消息框的正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顯示了許久,半天沒有收到謝初弦的回複,黎蓁便将手機放了回去。
車窗外的光影晃了晃,車身停了下來,廣播裡終于報出黎蓁的目的地。
黎蓁起身,從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箱子。
她注意到邊上有個穿着校服的姑娘正在艱難地拖自己的箱子出來,隻是手上拿長得能戳破箱子的美甲阻撓了她的動作,半天沒能将箱子拖出來,尴尬得焦頭爛額。
黎蓁站在原地看了會兒,意識到她無法自己把東西拿下來,便搭了把手。
箱子平穩落地,長得足有那姑娘兩個壯,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把箱子放上去的。姑娘見狀,當即給黎蓁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連勝道謝。
黎蓁點點頭,目不斜視地推着箱子下了車。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了震,黎蓁打開一看,是謝初弦回了個“好”。
她低頭再擡頭的功夫,公車已經開走了。
沒有它擋在面前,黎蓁一眼便看到了小鎮入口處的浪花标志。
雪白的浪,與蔚藍的海,對于黎蓁這個生于内陸,先前幾乎沒有出過省的人來說,實屬新鮮。
直到很久以後,黎蓁也會想起自己提着一個不大的行李箱,裝着自己所有的東西,隻身一人來到這陌生的地方的場景,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那也是所謂“一切的開始”。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黎蓁面前,駕駛人搖下車窗,沖她吆喝道:“小姑娘,來這裡旅遊的伐?我本地人,曉得路!要去鎮上不?”
黎蓁拉開車門,車裡竟然還坐了一個人,正是先前那穿着校服的姑娘。
小姑娘見到黎蓁坐上車,眼睛頓時彎了起來,高興地說:“又見面啦,好心姐姐!”
黎蓁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坐進車内,穿上自己的黑色外套,抱着臂,将自己埋進車座裡。
司機和姑娘都是健談的人,很快便在車裡唠上了。話說了不過三句,他們兩個已經沖着結拜兄妹的星光大道駛去了。
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這樣聊得來的人,司機滿是可惜地說:“真是,我在鎮上有一套房,原本還有一個房間的,要是早點知道你來這玩就便宜點租給你了!”
姑娘也一拍手道:“可惜啊!我今天爬起來就做美甲去了,訂房的時候就看到幾個酒店,稍微糾結一下那價格就蹭蹭往上漲,趕緊就定下來了。你看,這還不讓退呢!”
司機哼哼笑了兩聲,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喏,就是那邊那個。”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座獨棟的小洋樓,坐落在這樸素的海濱小鎮中竟也沒有什麼違和感。
“前幾天還在的,我一直挂在X魚上,本來想着價格挂高點,到時候被人砍價我也不心疼,誰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個冤大頭,話也不說就直接拍了下來,還讓我把鑰匙放在她指定的位置,還真是神秘。”
姑娘被他刻意搞怪的語氣逗得哈哈大笑,司機側過頭問黎蓁:“小姑娘,你去哪裡的?”
黎蓁指了指他方才說的小洋樓:“那裡。”
司機:“......”
窄小的轎車内陷入片刻沉默,車上暖氣明明開的很足,卻像是在數九寒天。黎蓁一開口自帶冰冷全場的效果,暖氣都能吹出涼風。
姑娘要去的地方要往裡開一些,司機便先将車上的“冤大頭”送到門口。
黑車離開時油門被踩得震天響,試圖将尴尬甩在身後。
黎蓁提着行李箱,從花盆底下摸出鑰匙,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