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黎蓁本人就是這件事裡的關鍵人物,恐怕也要以為自己是古早言情小說中拆散愛侶的邪惡大魔王,在二人身後猙獰着笑,把手牽在一起的男女主撕扯開來。
倘若謝千鶴真的想要取消婚約,大可以私下和長輩還有黎蓁說明緣由,黎蓁本就對他沒有什麼感情,自然不會反對。
他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這不僅是在打黎蓁本人的臉,更是在打整個黎家的臉。
黎蓁緩緩垂下頭,回去以後,母親一定又要怪罪她了。
“蓁蓁......”一個細小的女聲在喊她,黎蓁回過頭,看見的是蹙着眉、一臉擔憂的謝初弦。
黎蓁知道,謝千鶴要上台這件事,恐怕連謝初弦也不知道,否則先前也不會歡呼起來。
謝初弦一直希望黎蓁能嫁進謝家,成為她的嫂子,黎蓁不會懷疑她别有用心。
少女坐的那桌是黎家專門為謝家留的,謝千鶴還叫了不少同學朋友,他們坐在那裡,目光并不友善,像是在審視黎蓁。
黎蓁沖她擺擺手,表示自己無礙。
正當她想要轉回去時,不經意看到了一個人。
坐在謝初弦左手位的少女,長長的金發,在玻璃燈的照耀下顯得稚嫩而柔軟,她微微擡着頭,看着台上的少年。
她與周圍所有人都不一樣,格外美麗,格外......耀眼。
黎蓁移不開眼睛,緊緊盯着對方。
雖然沒有任何人說明,但黎蓁下意識就是覺得,她,就是謝初弦口中“喜歡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黎蓁的視線,少女轉過頭,正正對上她的眼睛。
黎蓁這時候才發現,少女有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像大海一樣包容萬物,泛着海面上常有的,那種溫柔缱绻的光。
沉默片刻,她對黎蓁笑了一下。
周圍的一切燈光黯然失色,一時的失神以後,黎蓁緩緩擡頭,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燙,很燙。手心傳來灼熱到難以忽視的溫度。
分明是在這樣尴尬的、令人難堪的境遇下,黎蓁卻将周圍所有的一切事物,連同衆人的議論一起抛在腦後,隻能看見眼前那個人。
金發碧眼的少女起身,向黎蓁走來。
她腳上踩了一雙高跟鞋,哒哒的響聲敲在黎蓁心上,總是以冷靜自持聞名的清冷少女,看着她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向自己靠近,心如鼓擂。
隻是她沒有真正走向黎蓁,隻是擦肩而過。
微涼的發絲蹭過黎蓁的手背,那無名的少女在所有人或好奇或看戲的目光下走上台,站在謝千鶴身邊。
俊男美女并肩而立,本該是極其養眼、極為美好的一幕。
隻是很快,響亮的一巴掌打在謝千鶴臉上。
少女沒有半分收着勁的意思,謝千鶴的臉誇張地向一旁偏去,泛紅的掌印清晰地印在他的臉頰上。
少女搶過話筒,語氣如她的微笑一般溫柔,這是黎蓁對她的第一印象。
“我拒絕。”她說,“你所謂的喜歡,不該建立在傷害另一個女孩的基礎上。”
她真的很像故事裡的女主角,黎蓁想,就連說的話都是這樣堅定、有力量,合該成為台上最耀眼的主角,所有人都會為她的人格魅力傾倒。
少女将話筒丢回謝千鶴懷裡,謝千鶴的表情有些尴尬、無奈,也有手足無措,隻得讷讷地說:“......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不該是我,而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女并沒有拿話筒,除了台上人,幾乎沒有人聽見。
但黎蓁聽見了,清晰地、明确地聽見了。
在前十八年的人生裡,黎蓁從沒被人維護過。
她的父母熱愛體面的人生,小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認為是黎蓁的錯,強硬地要求她道歉。
收到的禮物被别人看上了,也必須拱手讓人。不争不搶、人淡如菊,一切屬于你的自然會到你的手上,這就是他們想要的高傲與體面。
那是黎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黎蓁覺得自己終于不再是那需要拼命學習如何擁抱的人,而是被人裹成了卷餅,溫暖地躺在那裡。
少女像一道光,照進黎蓁的内心。
說完這些,黎蓁靜靜看着煙攸甯。
如她所想,煙攸甯果然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淡淡地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黎蓁知道,煙攸甯沒有騙自己。
眼前的女人和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其實相差了許多。
從前鮮豔的長發如今成了有些黯淡的短發,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靡。
可她就是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她曾無數次在腦海中刻畫過煙攸甯的臉,還有那雙眼睛。
以及,自己噗通直跳的心,還是像當初一樣強烈,直到很久以後黎蓁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心動。
黎蓁笑了,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對她的回答早有預料:“也許對你來說,隻是一件很小的、容易忽略的事,對我來說卻十分重要。”
她取下頭發上的毛巾,轉過身,直視着煙攸甯的眼睛,自下而上,烏黑的發絲落在煙攸甯的膝蓋上。
“謝謝你。”黎蓁說。
謝謝你曾經照亮我,哪怕隻一瞬、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