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景适才跟在皇嫂身後分明聽見了。”
“适才?”她随口胡謅,“那不過是記起個故事,憤懑于其中狐狸的狡詐,才不自覺‘呸!狐狸!’的罵出口,四皇子聽錯了吧?”
得此言,裴子景側身回首,結果對上兩隻坦蕩從容的清眸。
若不是跟着聽了好幾嘴,他險些就要真信了……
看來此女是鐵了心不打算承認,少年心覺好笑,索性拱了拱手。
“原是如此,子景愚笨,誤會了皇嫂。”
安子夜也寬懷,煞有介事地壓壓心口,像是驅散一腔驚駭。
“好在及時說清楚,四皇子不必自責。”
“皇嫂寬厚,皇兄聰慧,您二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父皇雖錯點鴛鴦,倒也算陰差陽錯成了件良緣。”
“……”他是在罵人嗎?安子夜不自覺嘴角一沉。
雖知此言是故意,但她還是應裴子景之願将重點落在了錯點鴛鴦四字上,于是追問,不料對方反倒賣起關子。
“這……”
少年面露難色,“隻怕三皇兄日後要怪我,皇嫂還是自己、不,當我沒說過吧。”
話畢轉身快走幾步,像是要逃,但又想起引路一事,隻好硬着頭皮再放緩步子。
安子夜暗嗤。
年紀不大,戲倒不錯。
日頭太大,她卻沒心思陪着演,索性真不當回事。别過臉看四周,眸光定了定,随後挪開往下看,落在牆根一粒碎石上。
安子夜飛快撿起,藏進袖中,幾個快步追上少年,側首笑望去。
“四皇子可會武?”
裴子景訝于她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見你腳步輕盈急快,似抹了油,以為有武藝傍身呢。”
少年笑笑,“那恐要令皇嫂失望了,我隻一介文人,半點不通武學。”
安子夜一臉“明白”,點點頭,縮回脖子。
那就好。
“對了皇嫂,那個叫你生惱的故事,可方便也說與我聽聽?”
“好啊。”安子夜爽快應,背起手,笑眼彎彎。
“從前有座山,山裡住着一隻狐狸,某日狐狸肚子餓了,正四處覓食呢,結果遇見一隻蹦蹦跳跳的兔子。狡猾的狐狸心生貪念,便攔住了兔子,提議狐兔賽跑,若狐狸赢,它就吃了兔子,若兔子赢,狐狸便送它一根蘿蔔。兔子啊,歡喜應下了比試……”
日中,豔陽正盛,炙得腳下青磚似騰起熱氣,隔了厚底繡鞋隐隐還有些燙腳。安子夜面露苦悶,拿手輕壓了壓滾熱的臉頰,剛要擡頭就被日光刺痛眼,隻好作罷,轉而拿手掌擋在額前,覓得些許陰涼。
見她突然停了聲,裴子景催問:“狐狸跑不過兔子,然後呢?”
“然後……咦?”
安子夜驚奇指着前路。
“那不是宮門吧?”
少年眯起鳳眼,循着望向近在咫尺的宮殿,默一晌,溫和笑開。
“跨過那月洞門,便是憐雲殿了。”
“啊?”姑娘佯作大驚,“可我分明……”
“皇嫂,您二人新婚,理當趁此多培養感情才是,我也是為您好。”
“……”
頂最烈的炎日,繞最遠的遠路,去她最不願去的地方,是為她好?
安子夜笑盈盈承下好意,“我多謝你。”
“皇嫂客氣。”
少年退後半步,謙遜躬身。
“狐兔賽跑的故事還是留到下次吧,子景就不打擾皇嫂了。”
目送少年往回走,安子夜斂了笑,悠然自袖中摸出彈弓,颠了颠手心早已被汗浸濕的小碎石。
上彈,拉弓。
她肆無忌憚瞄準那绯色背影。
嗖—
裴子景步伐正輕快,豈料腿肚子驟然一陣刺痛,似被什麼給猛地擊中,人也猛地往前一踉跄。
他悶哼低頭,便瞥見碎石骨碌碌正滾至道旁,僵一瞬。
待反應過來,少年惡狠狠回瞪。
卻隻見女子早有準備,已提着裙擺沖進月洞門,快得隻留個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