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柔軟暖和的被褥,豔陽透過窗紙潑灑在眼熟的青翠紗帳子上,陰翳間點點日光濺落在眉眼。
待意識清明,她攀着床欄坐起,豈料被胸腔襲來的一陣刺痛疼得蜷縮起身子。動靜招來外間的飛螢,急步而來撩開紗帳,一張俏臉先是歡喜,遂又轉為擔憂。
“王妃,可要請大夫?”
“無礙。”借飛螢之力艱難倚靠在床欄,安子夜嘶啞着聲,“我渴了。”
待飛螢伺候着一盞溫水下喉,她才像是真的活過來,閉上眼,思緒千回百繞。
小婢子不敢驚擾,安靜守在床邊。
“念春呢?”
她話音落,外頭響起腳步聲。
原是念春早已候着呢,聞喚走進,低着頭兩手垂在身側緊攥住衣裙,步子緩慢像是犯了錯。好不容易到裡間,擡起頭卻與安子夜四目相對,更是吓得兩膝砸地,跪在了床前。
“王妃恕罪!”
安子夜不解,“你有何罪?”
“奴婢、奴婢沒能保護好王妃,害王妃險為歹人所害。”
“分明是我支開你,你要如何相護?”
“奴婢去尋、尋小将軍時,也耽擱了好些時候。”
回到湖邊,念春得知發生何事,才明白主子為何那般囑咐,若她能再跑快些,興許王妃也不至傷得如此重。
“是奴婢辦事不力!王妃要打要罵,奴婢絕無怨言,隻求、隻求王妃看在奴婢誠心改過的份上,饒過奴婢一命……”
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往地上磕頭,聲聲悶響逼得安子夜頭疼。她自诩待人還算溫和,怎地好似在念春眼裡,卻是個苛責人乃至心狠手辣的?
安子夜想起了洛府裡聽見的流言。
九公主的嬌縱傳聞裡不乏苛待奴仆,想必念春也聽過不少……。
她示意飛螢将人扶起,溫和地笑笑。
“若非你及時尋來人,我隻怕真要……你何來罪?分明是有功才對,想要何獎賞?給你漲月錢如何?”
念春喃喃愣住,望着主子,眼角剛滑下的淚珠也停懸在臉蛋上,要落不落。直至飛螢拿手肘戳她,方回神,破涕而笑。
“謝王妃!謝王妃!”
小姑娘恢複往日神采,安子夜才逐細問起刺殺一事。念春不敢隐瞞,從離開拱橋到再折回湖邊,事無具細道來,當然,也包括葉羽阻攔她一事。
安子夜有些慶幸,幸而自己從未寄托裴甯軒相救。
午間風勢大,她吩咐人打開前窗。
溫溫暖暖的風兒拂在面上,吹散湖底殘留的最後一絲寒氣,甚是舒爽。安子夜仔細展平緊攥在手兩日的金絲仙鶴補子,塞回飛螢替她洗好晾曬幹淨的腰包,閉上眼,深吸一口,縱情于劫後餘生的這份惬意。
歇了半日,身上不适才散得差不多。
她便穿戴好,趁最後一抹霞光尚在,起身去了清月閣。
葉羽照舊守在屋外,閑來無事正專心研究劍術,見她來,忙收勢見禮。
“我有事與王爺相商。”
比起往日,她語氣冷淡生硬許多,要問緣由,葉羽心知肚明,不敢生怨,恭敬應了聲。
裴甯軒一如既往着了身白衣,笑吟吟坐在案前,本就舉世無雙的容貌搭上那笑眼,平白添了幾分魅惑衆生的味道。
若是往日,安子夜或還能多欣賞兩眼,可眼下想起昨日事,隻覺這一路沾上的熱氣頃刻間都散了去,如墜冰窖。
她沒多僵持,坐到擺了棋盤的矮桌前,随後一言不發望回去。
裴甯軒笑笑,起身到對面落座,青年修長的五指分好黑白子,一一撿回棋盒裡,随後将其中一隻推過來。
“王妃可會對弈?”
安子夜懶懶掃一眼,帶了絲絲沙啞的嗓音冷聲應:“會,但不想和你下。”
“為何?”
“你想要我的命。”
“……”
沒料到她這麼直接,青年愣怔後失笑,斟了一盞茶擱過去。
“本王愚鈍,聽不懂王妃這話了。”
安子夜不願和他賣關子,此刻盯着茶水喉珠滾動,卻不伸手。
“放心,沒毒。”
得這話,她才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端詳着那張因潤過喉而變得舒快許多的俏容,裴甯軒淺笑。
這是打算與他撕破臉面?
見這人拿食指摩挲扇骨,安子夜知這是又在揣測她的來意呢,于是清清嗓子,端出一臉認真。
“我此番來,是要告訴王爺,我并非你的仇敵,更不是……”
“邵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