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應得幹脆,裴甯軒微微挑起眉。
“本王聽聞,王妃與馮二姑娘相處得也算融洽,當真能忍心見死不救?”
“還真是哪兒都有王爺的耳目啊。”
安子夜譏諷一笑。
慢騰騰放下食箸,她擡眸,意味深長瞥了眼青年,抽出帕子擦拭嘴角。
“萍水相逢罷了,此事于我既無益,我還摻和進去做甚?”
何況,縱然對馮言君無私情,他裴甯軒也絕不會眼睜睜看馮家倒向皇後一衆,勢必已有了打算。
至于最後能否成事,就更與她無關了。
裴甯軒救得了的人,何需她多此一舉?裴甯軒都救不了的,又遑論是她?
夜風溜進屋内,抹去纏繞在鼻尖的最後一絲面香。
青年觀她神色如常,不像在說氣話,沉默了會兒後,淺笑颔首。
“好,王妃心中有決斷就行。”
見他沒強求,安子夜也不驚訝,隻多坐了會兒,跟着擡眸看向屋外,站起身。
“王妃去哪?”
幾近是同時響起的追問叫姑娘身形一頓。
安子夜收回視線,兩隻桃花眸似滿載了夏夜的清涼涼月色,看向對面。
“給王爺煎藥呢。”
“……”
裴甯軒讪讪扯了扯嘴角,不再吱聲。
*
因那場意料外的暴雨,園中沒來得及挪的花草已顯頹勢,皇後有意叫它們再養養,便讓賞花宴往後延了兩日,正正好,撞上離開行宮的前一天。
是日,裴甯軒“難得”風寒初愈,起早就去皇帝跟前請罪,接着一整日都未歸。念春前去探過才知,原來諸皇子和有官職在身的今日都聚在了聖前,聽小丫頭說,是要當衆闡述近些日所思所感此類,頗有幾分“假期總結”意味。
福樂宮裡也不清閑,飛螢早早領着人腳不沾地收拾起行李,時不時還要感慨日子過得飛快。
一面聽小丫頭叨叨,一面半躺在樹蔭間的藤椅上,安子夜閉目搖着小扇格外有興緻。她雖也不喜王府,可誰叫這日日是非暗湧的行宮生活更令她生厭呢,早些離開才好。
賞花宴定在戌時,瞅準天色,酉時中她便叫飛螢念春停了手,三人邁着悠閑步子往平樂殿去。
原以為隻有自己到得早,不想,她竟在階前遇上一人。
安子夜愣怔一瞬,随後莞爾。
“魏姑娘也來得這樣早呀。”
魏芸顯然也頗驚訝,反應過來後朝她抱拳施禮。
頭一次碰上不是行萬福禮的,安子夜眼角笑意更濃,卻也沒和少女套近乎的打算,點點頭,提着衣擺顧自上石階。
她沒料到,身後人竟會追上來。
“馬球那日,王妃是押注我們勝?”
“嗯。”
“王妃怎麼會……”
魏芸心急解惑,步子也就急了些,哪知幾個闊步就竄到了那位王妃前頭,竟生生将人給逼停。
自覺失禮,她忙又退後半步。
幸而,這女子是個性子好的,并未真的同她計較,隻笑了笑。
“魏姑娘這是覺得自己不可能赢?”
魏芸險些要脫口應“是”。
可話哽在喉,她到底沒能吐出。
魏芸自覺不輸人,奈何隊友實在不堪,叫她早早就有了敗仗預感。
然,這些事怎能在外人面前承認?
她眉頭一皺,索性應道:“當然不是。”
安子夜失笑。
“既如此,魏姑娘何必有此問?你認定自己能赢,我亦覺得你會赢,自然就下注了。”
少女一時啞然。
她定定看眼前女子好半晌,莫名生了些許愧疚。
“但是我輸了,不過王妃放心,你損失的錢财,我定如數賠償。”
“不必,願賭服輸,再尋常不過。”
安子夜說罷,越過人繼續往殿内走。
此刻,各家貴女未至。
偌大一方宮殿裡寥寥幾道身影忙進忙出,見安子夜來,也不敢怠慢,内侍躬身迎上前,引她去桌前坐定,接着又端來點心和茶水。
“王妃,好多花啊。”
飛螢在身後感慨,安子夜閑來無事便也環顧一圈。
平樂殿内外,角角落落已擺上花草,少說也有上百盆,内侍仍不停往裡搬運,她此刻宛若是坐在花叢間,甚至連面前食案也放了盆白芍藥。
安子夜再往旁桌看,那是一株鐵骨素。
對面食案上還有栀子、薔薇……至于最高位那桌,自然擺的是紅牡丹。
光是這麼掃一眼,腦海已陸續浮起十幾種花名,屬實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