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此女,張揚傲慢恣意妄為,從不将她放在眼裡,還欺她辱她。說到底,邵淑這是仗了皇後的勢,仗了甯安王的勢。
可若來日,她順利成為儲妃呢?
就該是她将邵淑踩在腳下了。
上官宓私下其實早已知悉此理,如今被點撥一句,理智慢慢滲回思緒,人終于是冷靜下來。
少女還是沒好氣瞪了對面一眼。
她卻不再逞一時口舌之快,餘光不屑瞥向馮言君,卡在喉間的嘲諷謾罵盡數咽回去。
“即便是謠言,也無風不起浪,此事與馮二姑娘有幹系,怕不是馮府哪個下人多嘴才招緻的,馮二姑娘可得好生管教,莫再鬧出誤會叫王爺王妃生了嫌隙。”
安子夜失笑。
原來這姑娘冷靜下來也不傻,輕而易舉就将罪責推向馮家。
馮言君倒也不慌,站起,朝安子夜欠身。
“此事我回去便立馬知會父親,早日查明,若是馮家人所為,絕不姑息,定給王妃一個交代。”
“好,那我就等着馮二姑娘的消息了。”
喧嚣落幕,一衆人暗暗松口氣,各揣心思回自己的席位坐得端正,再不出聲。
魏芸的視線在那三人間轉了轉,心中困惑未解。
她不知上官宓怎地突然不吵不鬧了,也不懂馮言君為何願意攬責,但好在她清楚,若此刻再多言一句,挑起無謂争端,旁桌那道審視目光就能立馬将她刺出個窟窿來。
魏芸轉過臉,尴尬地朝對方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安子夜這才眉眼一彎。
“皇後娘娘到!”
内侍的尖細嗓音傳入耳,衆人齊齊摒去雜念,起身躬迎。
皇後為首,三位公主緊随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緩步踏進了殿内,安子夜垂首之際,也仍能明顯察覺一陣威壓襲面。
禮間,有視線停在她身。
她好奇擡眼,卻隻是瞧見衣着華貴的婦人踩上石階後,正朝那空懸的高座而去。
入座後,皇後掃一眼階下姑娘,笑道:“行了,都坐着吧。”
“謝娘娘。”
“本宮遠遠就聽見殿内熱鬧得緊,你們在說什麼趣事?”
少女們一愣,相互看了眼。
唯上官宓不慌不忙應話:“回娘娘,臣女們是想起王妃雨夜為王爺求情一舉,正豔羨她二人夫妻情笃呢。”
安子夜笑笑不語。
“原是這事。”皇後感歎,“本宮身為媒人,見他們能修琴瑟之好,心中也甚寬慰。”
可很快似是想到什麼,皇後面色又沉下。
“不過淑兒,身為王妃,亦不可一味隻知偏護,還要輔佐好王爺,他若有行差踏錯時,更當及時規勸,莫再負了陛下期望。此次若非陛下仁慈,又愛子心切,他絕不止此罪責。”
安子夜斂了笑,眼底閃過一抹迷茫。
然姑娘并未多追問,隻垂首乖巧應“是”。
再坐回時,安子夜才低聲詢問身後。
“發生何事?”
念春卻隻搖頭。
也是,小丫頭平日雖消息靈通,可自來了行宮,便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很難再探聽到什麼。
她正欲作罷,不巧,這一轉臉就與魏芸四目相對。
安子夜怔了怔,淡淡一笑。
“魏姑娘聽見了?”
魏芸目不轉睛看她,“王妃還不知甯安王被罷黜一事?”
“……什麼?”
見她震驚,魏芸神色更顯複雜。
行宮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甯安王妃至今能對此事一無所知,必然是受了人阻礙,而身為枕邊人,甯安王也隻字不提,阻礙她的人是誰顯而易見。
甯安王夫婦絕非傳聞那般情深。
魏芸自然是見過甯安王的,此人看着就并不似外表那般風光霁月,而眼前姑娘卻是個坦蕩人,必是受其蒙騙……
蓦地生出一絲憐憫來,魏芸寬慰道:“王妃放心,隻是免去武擢選官一職,本也是個臨時差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安子夜點頭,卻沒聽進去。
南乾除每年一度的文武科考,還另設有武擢這一武将選拔,起源于十四年前。
貞厲八年,衛平關失守,鎮守城池的顧老将軍父子先後戰死,北巽大軍勢如破竹連奪三城,直奔隆京,南乾一時竟無可用之将,直至乾德帝不得不緊急調回當時正對戰鮮卑的衛大将軍,才堪堪截斷北巽鐵騎。
那一戰後,既是怕來日重蹈覆轍,亦是嫉恨北巽,欲奪失城,乾德帝創辦下武擢。
前世,安子夜剛好遇見一回,知曉些許。
武擢三年一度,曆時三個月,分兩階段。
第一階段是資格戰,于各州縣舉辦,旨在初步篩選參試人員背景及能力。相較武舉,武擢對樣貌家世要求低,更側重實戰本事。資格戰也不再是地方官員操持,而是由皇帝親自指派大臣奔赴各地,正是魏芸口中的武擢選官。
眼下諸皇子皆在京,以老皇帝秉性,安子夜猜,此次資格戰裡恐怕一衆皇子皆有職責在身,而如今獨獨裴甯軒被罷黜,俨然是犯了大過錯。
殿内不知何時已起樂,安子夜看一眼正閑閑欣賞舞姬風姿的皇後,再次壓低聲。
“是因遊船一事?”
魏芸點頭。
“經衛小将軍調查,遊船沉毀是因船體用料出現問題,原該是上等柚木,不知何故被替作桉木,桉木本就不耐蟲害,又在庫中積放了數年,這一入水自然是要出事的。好在甯安王雖負責籌備納涼宴事宜,倒也不至苛他事事親力親為,此事源頭還是在營繕司,故陛下隻責他辦事不力。”
桉木?
安子夜細細咀嚼,眸光微動。
原來是為這個……
她很快便徹底想通,竟是被氣笑。
魏芸見狀不明所以。
“怎麼了?”
安子夜看着少女,不應,端起婢子剛斟上的果子酒一飲而盡,良久,蓦然歎息一聲。
“陛下确實仁慈啊。”
這種毫無良知的狐狸,就該痛快殺了,再剝其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