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那位甯安王妃此時一手支頤,一手輕晃尚殘了酒的杯盞,嬌美明豔的面容暈出幾許暖色,不知是醉的,還是被燭火給映的,琥珀色桃花眸今夜格外惹眼明亮,隻可惜裡頭裝滿了嫌棄。
馮言君愣了愣。
很快她回過神,心頭緊繃起一根弦。
王妃發現了端倪?那莫不是也看見了她拿字條?
如何是好……
“自她們獻藝以來,馮二姑娘就開始坐立難安了吧?”
似看不見少女臉上的警惕和慌亂,安子夜柳眉一挑,顧自往外吐着嘲諷話,“也是,論家世,你今日不該出現在此,談品貌……在坐哪個不是萬中挑一?相較之下,馮二姑娘自慚形愧心感不安倒也不奇怪。”
語出,殿内越發阒然。
一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齊齊去看皇後。
但階上那位似乎并不打算制止。
是以,少女們雖面上不顯,卻觀得更加起興,其中數上官宓最為暢快。
她就說,邵淑怎會對馮言君不存芥蒂?不過是裝得好,這不,喝點酒就全暴露了。狗咬狗的戲碼,誰不愛看?
少女嘴角上揚,正打算小酌一杯,好好觀這場戲。
不料,一道尖銳視線驟然朝她刺來。
“還有你!”
也沒個防備,上官宓吓得一哆嗦,酒水全抖濺出,潑了一手的荔枝香。
“上官宓,這就是你的閨中好友?如此場面都穩不住,你怕是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吧?難怪說你庸俗。”
安子夜說着朝自己旁桌豎了根拇指。
“不愧是魏姑娘,好眼力!”
魏芸尴尬地吞咽一口,忙端起酒盞佯作淺酌,隻當聽不見。
這種場面還是莫要攀扯她了吧。
上官宓聽得好心情一下子都無了,氣洶洶将手從正忙着幫她擦拭的婢子那裡抽回,怒駁道:“誰說她是我好友了?”
如馮言君這般動不動就自慚形愧乃至擔心得食不下咽的小家子氣舉止,她素日可是最為不恥的!
安子夜不信地哼,“不是好友,那你怎地是帶她來,不是旁人?”
“那是因為……”上官宓說着就往皇後那邊看,階上貴人卻是冷冷瞥她一眼,少女極快反應,生生咬斷了嘴邊的話。
定了定,她轉頭望向旁側,“都怪你!”
馮言君垂了垂眼簾。
須臾,似明白什麼,馮言君輕聲開口。
“上官姑娘,其實我也備了一曲。”
上官宓聞言頓住,思過後,眸子微亮。
是了,馮言君雖身份低了些,可那一手好琴技在京中貴女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在場人恐怕也沒誰比得上,這不正是她反擊邵淑的好時機?
想到此,她起身,“娘娘,馮二姑娘雖非臣女好友,可臣女卻極欣賞她的琴技,娘娘若是聽過便知,真正庸俗不堪的其實另有她人。”
上官宓說完挑釁地瞪了眼對坐。
安子夜不以為然撇撇嘴。
看少女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模樣,皇後眼底閃過些許不耐。
這丫頭可真是……
話已至此,她總不好說不允,隻得笑着沖馮言君點點頭。
“那馮二姑娘是想撫哪首曲子?”
馮言君聞聲走出,候至殿中央,仿佛并未受方才争執所擾,語氣始終平淡溫和。
“回娘娘,此曲名為《月思》。臣女念娘娘與王妃久别家鄉,心中應格外思念,便擅自以月桑童謠《月神》譜改而出,唯願能予娘娘和王妃些許慰藉。”
皇後笑意僵一瞬,随後褪了去。
不止皇後,殿内衆人皆露訝色,齊刷刷看向馮言君。
少女獨屹在殿央,眼簾低垂,神色平靜得辨不出一絲谄媚,仿佛這本就是件尋常事。
安子夜觀半息,略略垂眸,眼尾悄然淌開一抹笑。若非此刻,恐怕整個大殿内也沒幾人能記得皇後還有個遠隔數千裡的家鄉吧,也難怪諸多貴女裡,獨馮言君能入她的眼。
終于,皇後發自内心笑開。
“備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