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朋狗友嗎?
安子夜掃過面前三人,暗歎洛尚書這回算是徹底看走了眼。
此間幾位,往後可都是南乾赫赫有名的人物。
直覺他們應是不喜對外人吐露過多關于彼此情誼之事,她亦非不懂人與人的分寸,便沒再順着話繼續說,目光轉而落在裴甯軒手裡的烤雞上。
雞的個頭不大,約摸兩拳,事先已被腌漬過,該抹的料一樣沒少,這會兒再滾炭火,油水便滲出漸而通紅焦脆的表皮,垂墜凝珠,至豐滿撐不住時,又一滴滴落進了火堆裡,滋得白煙縷縷,濃郁誘人的肉香也盡數飛鑽出。安子夜真怕當下再吹來一陣夜風,要将這本就難掩的香氣送進各處寮房。
她雖不餓,此刻卻真饞了,抱着膝認真囑咐:“再多多烤會兒,我喜吃焦脆的。”
裴甯軒側目,見姑娘此刻正炯炯盯住自己手裡,不禁揚唇。若非有旁人在,他真想探手瞧瞧可是已經落口水了?
發覺小王妃忽而沉默下去,洛荀自是不樂意。四人裡,一個不愛開口,一個他不願其開口,也就隻能同小王妃唠唠了。
“小王妃,你來猜猜,烤雞我是如何弄到手的?”
安子夜掀起眼簾。
“嗯……我猜中可有彩頭?”
青年聞言四處瞅瞅,最後将主意落到自己那隻雞上,挑起眉。
“猜中了,我這隻也給你!猜不中,我這隻也叫裴穆清幫着烤。”
“行。”
裴甯軒:“?”
安子夜撐起下巴望着火堆,細細思忖了起來。
“可隻有一次機會哦。”
言罷,洛荀胸有成竹将手裡的遞向身旁青年,“要不你先烤着?反正早烤晚烤也不差這一會兒。”
裴甯軒笑了聲,倒是也極爽快,當真接下了,一手提一個。
“我猜出來了。”
“這麼快?”洛荀兩手交叉抱于後腦勺剛打算偷會兒閑就被話聲吸引,擡頭好心勸道,“驷不及舌,不打算再想想?”
“不想了。”姑娘彎起眼眸,“我便猜你是買通送米的小販偷偷帶進寺院吧。”
青年嘴角笑意微僵。
“哦?細說?”
“僧人雖平日種菜自給,但不養雞,雞必是外頭送進的。聖上入寺清修非小事,禁軍定會前幾日就到此排查布防,香客無一例外也要受檢,絕無可能堂而皇之攜三隻烤雞入内。況且眼下天氣炎熱,這雞瞧着卻新鮮,應是今日剛宰殺送來。”
“寺外嚴防,寺内禁葷,能此刻偷偷将雞送進,也唯有負責定時給僧人送米油之物的小販了,我想他應當是自偏門入寺,加之得僧人信任,想通過禁軍不算難。”
說及此,安子夜笑着又補充,“今日聖上令衆人輕裝入寺,當然,若洛少爺實在不拘,肩上唯一行囊願放下三隻雞,再扛着它們攀百道石階,我倒也願賭服輸。”
洛荀聽這話臉色讪讪,不應聲,無奈扯了扯嘴角。
這副模樣倒是叫安子夜誤會了。
姑娘愣怔,驚訝睜大眼,“你還真是自己背上來的?”
青年身子一激靈,當即沉臉。
“胡說八道!本少爺至于那麼饞嗎?”
“哦,那就好,我險些也大開眼界。”安子夜稍稍松口氣,随之,眼角浮起笑色,“那我可是說對了?”
洛荀憋着不吭氣兒。
“一字不差。”旁側的衛楚倏然代勞出聲。
裴甯軒淡淡一笑,對上洛荀投來的視線。
“正好,不用還你了。”說話間,他已将其中一隻烤雞遞給身旁姑娘。
洛荀:“……”
眼見他們人手一隻,洛荀搓搓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重重歎口氣。
“行吧,願賭服輸,不過小王妃,你且說說是如何猜得這樣準的?莫不是有人偷偷同你透露什麼?”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瞟向裴甯軒。
後者譏嘲:“這叫願賭服輸?”
安子夜倒是無所謂質疑,給手裡的雞翻了面,淡然應:“與王爺無關,也不全然是猜的。我适才聞見肉香裡混雜一絲蓮葉清香,後又見小将軍手裡那隻雞脖間刀痕裡夾着生米粒,便覺應是有人拿蓮葉裹雞再塞入米裡,期間米粒不甚漏了進去。如此再往全局推,也就不難。”
幾人聽言齊瞧向衛楚手裡。
果然,雞頸當真塞有一粒米,雖剛被火灼燒過,但尚未成炭,仍可辨其行。
這下子,洛荀是徹底心服了。
青年慚愧且鄭重抱拳。
“王妃聰慧心細,是洛某以己愚度君之慧,懇王妃莫放于心。”
安子夜笑笑,隻當此事揭過。
收起玩鬧,饞意湧喉,然洛荀心覺冒犯她夫婦二人,縱使對方有兩隻雞,當下也不敢如往常那樣胡攪蠻纏,咂了咂嘴後,隻得看向衛楚。
“信然,你分我半隻可好?”
“不好。”
“……你忍心見就我一人無雞可食?”
“活該。”
“那粒米可是卡在你的雞脖子上!”
衛楚側首望向身邊人。
雖是他今夜頭一回有了旁的舉措,可那張俊臉上卻寫滿無語,仿若是在說:從未見過如此厚顔之人。
安子夜憋住笑,好一會兒後,清清嗓子。
“洛少爺,不如再做個賭?你若答上我一個問題,我便将烤雞還與你。”
洛荀聞言喜出望外。
“你盡管問!”
山風路過,樹葉沙沙作響,炭火一瞬起勢燒得旺盛,照亮了圍火堆而坐的青年男女的面容。姑娘平淡無波的嗓音便是這時淌開,險些叫人聽得不甚真切。
“此次武擢資格戰,将是哪位大人被遣去蔺州?”
裴甯軒手一頓,轉目望去。
衛楚擡起眸。
洛荀唇角的笑微滞,而後再次綻開。
風止了,林中回陷沉寂,時而傳來鳥兒孤鳴,炭火又黯淡許多,仿佛一切回歸最初。
“小王妃還對朝事感興趣?”
青年笑意浮于眼表,在那之下,藏着更多的是探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