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來到山上,玄圃真人和蔺輕塵當前,新郎自覺謙讓了半步,丹青便沒來得及回話。
蔺輕塵抿唇輕笑,丹青知他品性——這是個靠臉就能讓人破忍功的男人——幹脆瞧都不瞧他。
玄圃真人則已迎上前來。
玄圃真人已經活了幾百歲,比他們長一輩。以修士的壽命來說,實則不過是中等偏長的年紀,卻是一副須發皆白的老人家模樣,令人不由自主就生出尊老之心。
丹青連忙上前還禮。
玄圃真人笑呵呵的打量了丹青一番,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幾句話的寒暄之後,這位老人家便讓了身位出來,将兩個青年才俊引到丹青身前,道,“我便托大替你們引薦一番吧。”
四明山是神州的洞天福地,這位老人見引薦的兩個少年,卻都是海外的人物。一個在蓬萊島碧遊宮執教。另一個不待玄圃真人介紹,便搶先說自己是“瀛洲雷辰”。看姓氏當是瀛洲的龍子,看樣貌,大約是一條金龍。
神州早已絕地天通,凡人和修士分處不同境界,基本互不相擾也互不相害。在神州修界,昆侖獨尊。
海外島民卻依舊和修士混居。且海外多天生異能的族類,島民和修士之間并無清晰界限。誰也壓不過誰,便衍生出無數紛争,也分出了諸多派系。
其中金鳌島因是通宇真人的道場,算是超然在上的聖域和名義上的共主。蓬萊島碧遊宮是早年通宇真人講學傳道之處,至今仍負責傳承道統,是海外修士共同的祖庭。至于瀛洲龍族,則是海外異族中最強盛的勢力。
玄圃真人這一番引薦,倒是引薦得面面俱到。
隻不過這樣的場合,也不适宜彰顯兩界傳統友誼。
丹青含笑同他們各自見禮。蓬萊島的那位虛中子冷淡且自持的還禮,瀛洲那個雷辰倒是頗為熱情,然而眼角瞟過蔺輕塵,卻又克制住了。
這些面上功夫做完,玄圃真人才招手令自己的真傳大弟子——也就是新郎白淩雲上前,将他引薦給丹青。
道,“修界劫難後,各處都人丁單薄。我等老朽也不得不暫舍道法,繼續困頓于門派俗務。如今你們這一輩少年終于長成,我等身上重擔也是時候卸去了。婚禮之後,老朽打算将白水宮掌教之位傳給淩雲。我這不肖徒兒,日後還煩請諸位多加看顧提點。”
這就是當場傳位了。
臨門雙喜,新郎縱使有意克制,也還是不由面泛紅光。連忙斂衣下拜。
玄圃真人将他扶起後,他又向在場四人一一見禮。
如此場合,四人自然不可能令他難堪,紛紛道賀。瀛洲龍族财大氣粗,那個雷辰居然當場便取了一套深海琳琅做賀禮。四方前來觀禮的修士也紛紛上前祝賀。
一時間繁花錦簇,風光無比。
唯有丹青沒有遺忘自己來此地的初衷,四處尋望了一番,便問,“怎的不見新娘?”
新郎白淩雲還在志得意滿之中,聞言忙道,“簡兮是下界凡人。按着凡間風俗,禮成之前,新娘不見賓客。她不願露面,修界又不講這些虛禮,我便沒有勉強她。”
此言一出,四面一片寂靜——修士壽命漫長,又往往比凡人更率真任誕。一眼合緣便走到一起,一言不可便一拍兩散都是尋常。畢竟天地之大、玄妙多趣,男女情愛不過細枝末節罷了。能走到成婚這一步的,往往不是利益所驅,便是性情執着又情根深種的。
這新郎着實年少英俊,一表人才。然而看他言談舉止,怎麼都不像是後者。
便有人道,“白兄娶的竟是凡人,着實出人意料。”
新郎便道,“她是凡間孤女,眼中唯我一人。她為我付出良多,我卻不能為她做什麼。她想要一個名分,我想要給便給她最好的。便禀明師父,定下了這樁婚事。”
四面諸人紛紛道,“也是一樁美談。”
丹青卻問,“你娶她是為了回報她的恩情?”
新郎道,“與其說是恩情,不如說是深情吧。”
卻是雷辰若有所思,道,“白兄莫怪我交淺言深——能回報深情者,唯有深情而已。”
新郎忙道,“我若無深情,豈會娶個凡間女子?”一言既出,便覺出不妥,又道,“我心中自然也鐘情于她。”
丹青便岔開話題,道,“我記得新娘姓方?”
新郎忙接話,“是。”
丹青便道,“‘簡兮簡兮,方将萬舞’。真是個英姿飒爽的好名字。”
新郎顯然沒讀過凡間詩書,略有些摸不着頭腦。隻微笑道,“她天生體弱多病,性情亦十分婉約溫柔。待會兒見了她,師妹自然明白。”
丹青道,“昆侖以武争席,你應當不是我的對手,還是稱我師姐吧。”
蔺輕塵看戲看得忘了虛僞,沒忍住噗的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