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次在倫敦,他卻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不一樣。二十歲和三十歲的年齡差距一下子縮短。嚴盛夏不僅僅身高骨骼長大,眼神氣質也明顯變化,脫去稚氣,慢慢變得沉穩。餘知崖覺得有些陌生,甚至隐隐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這樣的嚴盛夏。
飛機到甯州時正是半夜。下機前,餘知崖和霍瀾山說了聲“再見”。機艙門打開着,霍瀾山站在門邊看着外面陌生的夜景、龐大的航站樓,一時有些發愣,喃喃回了句“再見”。
他沒想到自己真的逃離了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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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知崖在家隻休息了幾小時,就和餘世輔去了醫院。方燕清的病情比預想的好很多。她左臂和左腿有些行動不便,說話口齒略含糊,速度比較慢,不過醫生說靠藥物和康複訓練能逐步恢複。那天剛好餘世輔特意托人請來的萬海知名心血管醫生來看診,餘知崖詳細和對方聊了聊,那醫生也确認了方燕清要是配合的話,基本能恢複。
兩父子放下心來。晚上回到家,餘世輔問餘知崖:“你和嚴烺說了麼?”
“辭職的事還沒和他說。不過我和他提過我媽中風要請假幾天。過幾天我去趟萬海,和他當面說下。”
餘世輔點點頭:“是該當面說,做事得善始善終。”
餘知崖四天後開車去了趟萬海,和嚴烺提出了辭職。嚴烺心裡多少預料到。當初派餘知崖去美國,其實是讓他為難了。他本可以拒絕,要是這樣這幾年餘家的産業必然會發展更快,婚姻也可能不會散。為此嚴烺心裡有點愧疚,不僅一口答應他的辭職,還允諾他永遠都是嚴商的一份子,什麼時候想回來都可以,遇到任何問題也可以來找他。
他從嚴烺辦公室出來不到兩小時,嚴盛夏就知道了他辭職的消息,匆匆忙忙撥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你辭職了?”嚴盛夏不敢信。
“嗯,有些工作要交接,可能還要一個月時間。”餘知崖說。
嚴盛夏在畫室裡,旁邊都是顔料筆刷,畫架上擺放着一副還未完成的畫。他毛毛躁躁地扔下畫筆,顧不上濺到手上的顔料,埋怨道:“你怎麼可以辭職?”
餘知崖覺得有些好笑,他簽的是勞動合同,可不是嚴家賣身契。
他說:“如果我沒有去美國,兩年半前就已經回甯州了。”
嚴盛夏一愣。兩年半前……要是兩年半前餘知崖就回甯州,那他是不是不會離婚了?他是不是也不可能再去找他?舊金山是一個孤島,甯州不是,那是餘知崖的城堡根據地,嚴盛夏萬萬沒有勇氣随随便便闖進去。
“那你回了甯州,我是不是見不到你了?”他靠在畫室外的白牆上,一臉喪氣。餘知崖住在萬海壹臻酒店裡,裝修很眼熟,嚴盛夏一看,更難受了,“你是不是把萬海的房子都賣掉了?你以後都不回萬海了?”
餘知崖解釋說:“萬海的房子之前給言言了。”
“那你在萬海連住處都沒有了?你以後都不回來了啊?”
視頻裡的嚴盛夏垂着肩膀,失魂落魄,比那天在地下賭場看到的還要難受。餘知崖實在拿他沒轍,心裡歎了口氣,把和嚴烺私下聊的不确定的事說了出來:“萬總身體不好,打算年中退休,到時公司獨董的位置會空出來,我可能會接任他的職位。我沒有和嚴商徹底斷了關系,以後還是會往來萬海。”
嚴盛夏跟個被抛棄的小狗似的,可憐地眨巴着眼睛,隻差問出一句“那你還管我嗎”。他覺得他和餘知崖之間的關系,全是依賴餘知崖為嚴商工作的份上,要是餘知崖不再為嚴商工作,根本就沒必要再管着他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少爺了。
他雖然前幾天才很不要臉得對餘知崖說“不要不管我了”,可那又沒有合約,甚至餘知崖都沒有答應。他以後想找餘知崖,都沒有去處可找了。
“我不會不管你。”視頻對面的人突然說。
嚴盛夏張着嘴應了聲“啊”,一時沒反應過來。
餘知崖認識他那麼多年,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不喜歡做一些過于約束的承諾,但他還是又說了遍:“你不是說不要不管你?我不會。”
一句話四個“不”字。嚴盛夏像小學一年級剛學認字那樣,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才把意思想透了,眼尾往上一翹,開心中夾雜兩三分小心翼翼:“那我能去甯州看你嗎?”
“可以。”
餘知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就預料到甯州很快會有新客人。他想起舊金山公寓大堂裡沙發上那個颀長的身影,一邊理智地思考自己是不是讓步太多,一邊有絲不易察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