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崖周六有個家庭聚會,可去可不去。他沒有直接答應嚴盛夏,隻說“到時再看看。”但毫不意外,他對嚴盛夏的每一次猶豫最後都變成了妥協。周五晚上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吃完飯,餘知崖開車送嚴盛夏回家,嚴盛夏說了個新地址。
餘知崖覺得奇怪:“你沒住家裡?”嚴盛夏以前都是和他父母住一起,不過細想一下,“以前”也已經是三年前了。
“一半住家裡,一半住這裡。”
餘知崖總覺得這地址有點熟悉,想了一會兒,問道:“這套公寓是不是我和你一起買的?”
這話問得太歧義,嚴盛夏笑出聲來:“對啊對啊,我們一起買的。”
其實算不上一起買,隻是餘知崖當初陪着去看了房辦了手續。那年嚴烺和圈子裡的朋友吃飯,聊起城南最新即将推出的豪宅,說還沒開盤已經好多人等着排隊驗資看房。剛好那天開放商的少東也在,有好幾個人向他要名額,他笑哈哈打發說讓聯系副總,報自己名字就行。嚴烺一開始并沒什麼興趣,嚴家在萬海不缺房子。後來少東主動過來給他介紹,嚴烺倒是想起那地離嚴盛夏即将入讀的高中很近,便讓餘知崖陪着嚴盛夏去看了看,說喜歡就買了。
買是一起買的,來餘知崖還是第一次來。
玖山灣的這間公寓正對着寬闊的南渡江,視野開闊,站在大露台上遠眺,江兩岸的風光盡收眼底。
嚴盛夏在一旁吹噓:“這個房子位置好空間大,離高速入口也不遠,去機場火車站都很方便。樓下花園健身房遊泳池什麼都有,物業服務也不錯!”
他這一幅房産推銷商的樣子,讓餘知崖有些忍俊不禁:“我不買房子。謝謝!”
嚴盛夏眨着那雙小狐狸般狡黠的眼睛,裝得很單純:“不是啦!我是覺得你每次來萬海住酒店多不方便,剛好我又長期不在這裡,索性你來萬海就住這裡好了,順帶幫我照看下房子。别擔心,每周有人會來打掃兩次,你什麼都不用做,安安心心住着。”
他一會說讓餘知崖來照看房子,一會又說會有人來打掃,自相矛盾都懶得遮掩,反正就是賴着要讓餘知崖來。
餘知崖可沒想過,說:“我住壹臻很方便。”
“酒店和家怎麼會一樣?我給你看我裝的投影儀,巨大,效果巨好,和家庭影院沒區别。本來想搞個家庭影院,不過一個人看電影太沒意思,想想就算了。”
嚴盛夏拉着餘知崖往客廳走。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獻寶似的想要讓餘知崖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餘知崖制止他說:“你平時不在,我不可能一個人過來住。”
嚴盛夏拉着他的袖子沒放,一臉認真:“我在你就來住嗎?那你什麼時候來萬海都叫我一聲,我都飛回來好了。”
飛上萬公裡的距離就為了陪着住一晚?餘知崖心裡歎了口氣,弄不清他是任性還是執着。他問:“為什麼想要我來住?不可能是為了幫你看房子吧?”幾萬塊一年的物業費不是白交的,這事物業都能做得很好。
嚴盛夏張嘴想說什麼,話到舌尖又換了:“你就當幫我看房子好了。” 他的手指在柔軟的衣袖布料上摩挲了幾下,半是讨好半是懇求。
餘知崖沒吭聲。如果隻是純粹幫朋友看房子,他不會拒絕。但他知道嚴盛夏不是這個意思。
嚴盛夏見他不語,有些着急,忍不住透露了點自己的小心思:“你在萬海的公寓沒了。酒店又不是你家。以前我可以去你的公寓,現在我都沒地方可以找你。”好像築巢的鳥兒失去了窩,飛來飛去都找不到落腳地,讓嚴盛夏覺得很難受。甯州是不一樣的,在那裡嚴盛夏隻是一個客人。他不可能随意地把自己的東西落在那兒,不可能穿着睡衣走來走去到處蹦跶,不可能對餘知崖大呼小叫,不可能在轉角的牆上挂自己的畫……他就是想要一個,自由的、能撒野的、還有餘知崖在的地方。
但後面這些話太難說出口了。嚴盛夏沒管餘知崖懂不懂,低着頭把門卡鑰匙往他懷裡一塞,任性地強制他接受:“呐,反正我給你了,要不要來住随便你。不過今天晚上你要留在這裡。我後天就要回英國了,好長時間見不到,你就陪我說說話呗。”
嚴盛夏收手得太快,沒給餘知崖一點推回去的時間。門卡和鑰匙就這樣躺在他手心裡,像捧着嚴盛夏一顆熱切又着急的心,讓餘知崖不知道該怎麼安放。
嚴盛夏見他不動,又加了劑猛藥,嘟囔着:“你說好了不會不管我,不能耍賴。”
他用20歲漸漸成熟的男人長相,說着15歲時撒嬌無賴的話,逼迫着餘知崖去接受“無理”的要求。餘知崖心裡苦笑:20歲可真是好年紀,想裝大人的時候可以裝大人,想裝小孩的時候可以裝小孩,他都分不清嚴盛夏有些話是以什麼身份在和他說。
他不說話,嚴盛夏就拽着他的袖子不放,微垂着腦袋,眼睛向上瞟,看似姿态擺得很低,骨子裡卻是不肯退步的執念。
餘知崖最終還是妥協地收起了手中的門卡和鑰匙,答應說:“我有空過來幫你看一下。”他說得客氣正經,好似幫個忙而已,并不是為了滿足嚴盛夏那些說不清是有理還是無理的要求。
但嚴盛夏是不管的,反正餘知崖答應了他就很開心。大概是那點小心思達成,那晚他異常安分,拉着餘知崖打了會遊戲又吃了頓宵夜,然後各自回房睡覺。
那是暮春四月時節,夜間的空氣還有些微涼。20歲不到的嚴盛夏對感情依然懵懂無知,生活裡隻有畫畫和去找餘知崖兩件事。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也沒有想過餘知崖有什麼不一樣,六年習以為常的生活讓餘知崖成為了一種理所當然。
直到後來的一場遭遇改變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