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笙一直熱衷于去原始偏遠的地區尋找藝術靈感,去年甚至去了非洲最危險的剛果金。她熱情大方朋友衆多,每到一處幾乎都有各色各樣的當地人接待,早就習慣了不同的文化和習俗。
也許丁笙閱曆豐富是對的,可能是他自己看走眼。嚴盛夏感到一陣煩躁的不安。他還要說什麼,Bruce走了過來,主動問嚴盛夏:“有什麼問題嗎?”态度客氣有禮。
嚴盛夏看了眼自信樂觀的丁笙,忍住不快說“沒有。”
他們上了那輛迷彩色吉普,穿過一段灰蒙蒙的水泥路,駛入嘈雜的市中心。L國首都的光景恍惚讓嚴盛夏回到了幾年前去過的某個西部小縣城,甚至還不如。馬路上各種塵土垃圾飛揚,沒有人車分流也沒有交通線,行人随時随地都可能穿過。他看到一輛被陳年泥漿遮蓋住圖案的公交車從對面開來,車身随着發動機聲音震動,乘客擠在逼仄狹小的長凳上,從兩根欄杆之間的空隙張望出來。
一個比他想象中更破舊更貧窮的國家。
嚴盛夏跟着嚴烺去過一些西部農村,他見識過什麼是貧窮。但現在令他不安的不是貧窮,而是吉普車經過時,路兩邊幾群年輕人投過來的冷漠目光。其中一次,三個穿着T恤的年輕人穿馬路擋住了吉普車,坐在副駕駛座的Bruce“朋友”抓住車門邊緣站起來,大聲朝他們嚷嚷,拇指食指伸出比劃着打槍的姿勢。三人中最左邊是個瘦瘦高高的棕色皮膚男人,站在離吉普車一米多遠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經過。嚴盛夏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的眼裡充滿令人悚然的仇恨。
嚴盛夏從來沒有在自己生活的世界裡見過這樣的場景。一切都令人陌生不安。他抓住丁笙的手臂,想說“我們現在回去。坐下一趟飛機,去哪裡都可以,然後轉道回英國或者中國。”可丁笙比他快了一步,臉上揚着興奮快樂的神采,用英語對他說:“Bruce明天晚上在自己家的私人海灘準備了一個party,說是歡迎我們,順道給你慶生。我說了是你20歲生日,要給你買個大大大蛋糕,他說他們家廚師就能做。”
那些話如潮水般堵在了喉嚨中間,又慢慢退去。他想就一天,兩個晚上,等到後天就和丁笙離開這裡。這麼短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事發生。
應該不會……
那是6月15日的傍晚,吉普車迎着夕陽駛入了椰樹林中的一棟大别墅。比起市中心那些簡陋的水泥建築,淺綠色外牆和暗紅色琉璃瓦的房子輝煌耀眼得如同白金漢宮。毫無疑問,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它象征着權力和财富,象征着肆無忌憚和不可一世。
僅僅28小時後,這棟房子就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那些人身穿迷彩服、手持□□或者M16,在一陣突突突的掃射聲中,闖入了别墅的大門。
那一夜L國風雲突變。反對派領導人與軍隊裡應外合,将蠹國害民的總統趕下了台。而擔任内政部長的總統堂弟一家,在别墅被射成馬蜂窩之前,匆匆逃離了這座城市。
他們等不及自己的大兒子Bruce和他的兩個客人。據說那天晚上Bruce帶兩個客人去沙灘邊party前,部長夫人曾在丁笙的額頭上點了一下,說了句:上帝保佑你。
上帝沒有保佑這座城市,也沒有保佑嚴盛夏和丁笙。
他們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