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盛夏有些不安,又重複了遍:“你要等我回來!”
餘知崖站直了身體:“你先去處理你的事。”
他說得那麼平淡,像以前在辦公室裡布置工作一樣,禮貌而疏離。嚴盛夏不喜歡他這樣。從前他能仗着自己小,撒嬌纏上去,現在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拿起手機,出門前第三次重複:“等我回來!”,好像說多了餘知崖就會留在這裡。但他心裡隐隐知道不太可能。餘知崖剛才沒有直接答應便是回應,他最擅長的就是巧妙得體地躲避不想答應的事,嚴海潮私下罵他年紀輕輕比老狐狸還狡猾。
嚴盛夏帶丁笙去了他名下的另一所公寓暫住,又取了幾萬塊現金給她,讓她打電話給她父母報平安。丁笙父母聽說女兒和嚴盛夏住在一起,反而不着急了,隻當兩人在談戀愛。要是能攀上嚴家,他們樂意至極。
安頓好丁笙再回來,已經接近中午。嚴盛夏回到玖山灣,餘知崖果然不在,行李箱也不見。客卧的床單被套已經洗好烘幹,重新疊放在床上。嚴盛夏感覺很慌,透不過氣來。他抓起電話打了過去。
“你怎麼不在?”他等不及餘知崖開口,很沖地質問過去。
餘知崖正坐在回甯州的火車一等座車廂裡,很安靜。他起身走到車門邊說:“公司有事要回去。”
借口!
嚴盛夏毛毛糙糙地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沒什麼底氣地指責:“你答應過我的!”
餘知崖根本什麼都沒答應他。
他望着車門外飛馳而過的鄉村景色,叫了聲“小七”,然後将心裡打了數遍腹稿的話說了句出來,“以後不要再去那些危險的地方,也不要貿然相信不熟悉的人,學會保護自己。再過幾天就是你20歲生日,提前說聲生日快樂。過了20歲就大人了,好好學習,好好過日子。最重要的,記得要平安。”
他說得像是告别,隻是把那句“過得開心點”改成了“記得要平安”。
絕望在嚴盛夏的全身蔓延,遠遠超過了當初被困在L國時。什麼好好學習,好好過日子,狗屁!餘知崖根本是要抛下他不管了,他連生日祝福都提前和他說!嚴盛夏緊緊抓着手機,顫抖着聲音:“我喜歡你,餘知崖。”火車的噪音蓋過了餘知崖的沉默。他急促而尖銳地說,“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我根本不會那麼做!餘知崖,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說喜歡你不是假的,你隻是不想回應我。你把我當小朋友,當嚴家的小少爺,沒有想過把我當一個會喜歡你的人。你放心我不會纏着你的!我就是很難過自己現在才發現這件事。餘知崖,我喜歡了你很久,我真希望自己能早點發現。”
少年人的情感表達直白猛烈,餘知崖根本招架不住。什麼“不是你根本不會那麼做”、什麼“喜歡了你很久”,嚴盛夏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完全不是之前那個稚嫩狡黠裝乖賣巧的小朋友,咄咄逼人得讓餘知崖想不出招數,隻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說的沒錯,你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小朋友,嚴烺的弟弟嚴石城的孫子。當初說要看着你完全是受嚴石城所托。嚴盛夏,如果你隻是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才發現自己喜歡我,那麼你應該學會成年人的第一課:性和喜歡有時沒什麼關系。”
性和喜歡沒關系?????他胡說!如果沒有喜歡,昨天晚上的事根本不會發生!他要是會随随便便找人上床,根本不會到現在還沒性經驗。
嚴盛夏氣得眼眶都紅了:“我分得清什麼是喜歡。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我不會飛去舊金山飛去甯州找你。餘知崖,我隻是感情遲鈍,又不是傻子。說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否定它。”
一句話重複了四遍喜歡,聽得餘知崖愈加煩躁,控制不住地對着電話那邊高聲呵道:“我沒讓你喜歡!”他用手搓了下臉,強壓住内心的躁動,盡量用平和的聲音說,“最近發生太多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想再聽你提昨天晚上的事。如果你當做沒發生過,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如果不是……”他給了最直白的回應,“我不接受。”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餘知崖以前還能猜到嚴盛夏在想什麼,現在完全不知道。他的防守線被嚴盛夏的金戈鐵馬沖撞得不堪一擊,唯剩下全副武裝的自己,用意志力在抵抗他的入侵。
“我不會收回我的話。”嚴盛夏說得很堅定,然後先一步挂斷了電話。
他以前怎麼會覺得這個小朋友又乖又可憐?嚴家人骨子裡都是獸性。嚴盛夏就跟那小獅子一樣,披着貓科家族的僞裝讓人迷惑,鬃毛還沒長齊就露出了本性。
餘知崖回到座位上,頹然地往後躺。如果今天換個人……不,要是換個人,他根本不會讓昨天的事發生。嚴盛夏說不是他昨天自己根本不會那樣做,他又何嘗不是?要不是仗着自己對他的縱容,嚴盛夏豈能這樣嚣張地掠地攻城,逼得餘知崖節節敗退?
自作孽!
從嚴盛夏一個人跑到舊金山去找他開始,就是他自作孽。嚴盛夏去甯州找他,被當初一起在萬海混過也認識嚴盛夏的朋友看到,私下說:這小孩也太黏你了。要是換成你女朋友,估計早讓你分了。你對這小孩可夠好的!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對嚴盛夏有多好,不會寵着他哄着他,沒有給他做過什麼事。他隻是不會拒絕嚴盛夏的請求——嚴盛夏這麼個聰穎的小孩,其實早就試探出了餘知崖的底線,知道哪些請求不會被拒絕。
他就是溫水裡的青蛙,燙到疼了才發現自己已經退讓了那麼多,沒料到嚴盛夏早在不知不覺中,從一個被左右的人成為了左右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