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遷千提氣送出這兩句話，卻将琵琶收進地上的錦袋裡頭，放在石碑後，繼而道：“昨天山上有賊人，忘了給你慶生了。這琵琶我放這兒了，你讓孫婆婆來拿。”

林中又傳出幾聲琴音。楊過覺得自己又聽懂了，這次是“為何送”。但林中人意雖如此，不過一會兒，竟真有個身影從深處走了出來。是個面目醜陋的老婦。

紀遷千和尹志平似是吃了一驚，連忙起身行禮，楊過不明所以，但也起身有樣學樣。

“孫婆婆，這次怎麼來得這麼快，”紀遷千道，彎腰抱起琵琶遞給老婦，“我還以為會和往日一般，我走後您才來。”

那位孫婆婆接過琵琶抱在懷中，也微微躬身，道：“我家姑娘昨日被宵小之徒讨擾，今日我們就守在了墓門口。”

尹志平微微蹙眉，輕歎一聲：“此此是全真教攔截有失，驚擾了龍姑娘。”說完便又行一禮。

孫婆婆搖搖頭沒說什麼，擡首卻見他們身後跟着楊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少年，便問：“……這是……”

“是我一個姐姐的孩兒，叫楊過。”

紀遷千笑道，拍了拍楊過的背。楊過見過了孫婆婆，幾人又寒暄了幾句，孫婆婆就抱着琵琶，轉身慢慢地走回林中去。

紀遷千高聲道：“這幾日忙，得了閑再找你說話。”林中又傳來琴音，楊過覺得，這回應當是“無所謂”。

他們離開林子前，楊過忍不住回首，看了林子一眼。林子深處幽靜，他愈發好奇起那琴音的主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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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在山上住了數日，對楊過叮囑萬分，見尹紀二人對楊過頗為照顧，也就放下心來回桃花島去。

說來孽緣，趙志敬這次已不是楊過師父，但考慮到他武功紮實，丘處機還是安排他指點楊過習武，隻是又吩咐了王處一門下另一弟子崔志方協助。

紀遷千聽完這吩咐轉頭就對尹志平小聲嘀咕起丘處機安排不妥當。尹志平早已習慣他這樣背後不敬師長，但畢竟被語是非的是自己師父，他淡淡擡頭看了紀遷千一眼，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拍。

二人今日坐在檐下在溫習道樂。紀遷千自認音樂天賦極高，實則開口驚天動地，沒唱兩下就被尹志平叫停。尹志平逐字逐句地教了，紀遷千卻十年如一日不是個好學生，開口就能唱得調跑天邊。

“我覺得我唱得很好啊！”紀遷千見尹志平歎氣，義正言辭道，“上回咱們在江南花家做法事，陸小鳳不就說我唱得好？”

尹志平：“……”

靈犀一指陸小鳳是江南花家的常客，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士，但——更是個音癡。

尹志平很想說這就沒必要拿來談了，你倆唱起歌來那是一個賽一個的高明。但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鐘聲卻镗镗響了起來。

這是掌教在召集全教弟子。二人對視一眼，起身各朝一處去。三代弟子們領着各門下道人聚集宮前，便見馬、丘、王三位真人向外而坐，似是有事宣布。

馬钰輕咳一聲，尹志平了然，擊了三下掌，衆道随之靜下，便聽馬钰朗聲道：“長生真人與清淨散人從山西傳來訊息。李莫愁在該處作亂，此事頗為棘手。本座與兩位師弟商議，由長春真人和玉陽真人帶同十名弟子，即日前去應援。”

說罷，他又看向尹志平，道：“志平，你安排下去，着你師父和你師叔門下三代弟子接管事宜。”

尹志平應了，而衆道面面相觑，各有驚詫憤慨，一時宮前竊竊私語。丘處機起身當即要點他與王處一門下弟子，卻見一隻手早早舉了起來沖他用力揮舞，似是讓他看向自己。

紀遷千今日脖子上挂了副掐了邊沿銀絲花的叆叇，雖此時沒戴上，卻也襯得他更加好看。他沖着丘處機搖手喊道：“師伯！我也去！”

丘處機知他功夫不錯，本也有意點他，便叫了他與其他九名弟子，說道：“各人即行收拾，明天一早随玉陽真人和我前去山西。餘人散罷。”

衆道散班，尹志平走到紀遷千身前要叮囑，卻聽得一聲“紀師叔”。楊過跑過來，湊到他倆跟前，道：“那李莫愁下手極毒，尤其是那冰魄銀針！你可千萬要小心！”

紀遷千笑了笑，伸手忍不住揉揉他頭發，道：“曉得啦。你要好好習武，我回來後帶你下山玩兒去。”

楊過身後跟來的崔志方看得出紀遷千與尹志平有話要說，與紀遷千點點頭，便将楊過帶下去。紀遷千這才重新看向了尹志平，臉上的笑意卻蕩然無存。

尹志平與他何等默契，見狀了然，道：“你得了什麼消息？”

“前兩天丁靈琳傳信與我，”紀遷千低聲道，“她轉告了大公主的話：上官小仙眼下就在山西。”

丁靈琳是武林世家丁家的大小姐，也是小李飛刀葉開的戀侶。至于“大公主”，便是葉開的生母，魔教大公主花白鳳。

尹志平聞言蹙緊雙眉，道：“上官小仙？金錢幫幫主？我以為當年葉公子将她打敗後，她便不再起風雲。”

“誰知道呢，”紀遷千搖頭，“那可是……”

那可是古龍筆下最可怕的女人——紀遷千單方面封的——為了野心能裝癡傻多年，神不知鬼不覺地當上魔教孤峰天王，再進而企圖吞并魔教。紀遷千年少讀古龍時不怕什麼陰姬水母石觀音，獨獨看到那本《九月鷹飛》後被上官小仙吓得做噩夢。

上官小仙現在手中有着金錢幫和魔教中大多勢力。她去山西，若和李莫愁聯手做什麼，隻怕整個江湖都要天翻地覆。

“我與魔教有些接觸，萬一真的她們要聯手，我去也能多留意。”

紀遷千說着，猶豫一下。“隻是此去可能得有數月。你肯定會很忙，我幫不上你。你記得歇息，還有——古墓那邊你替我時常送點藥膏，孫婆婆畢竟老了，古墓裡的蜂蜜再好也治不了風濕。趙志敬肯定會欺負過兒，你看護着點，還有……”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尹志平歎了口氣。眼前的代掌教拉着他到了無人處，他以為是有什麼私密話，尹志平卻低頭吻了他一下。

這個吻很輕快，沒有接觸很久就分開。紀遷千擡頭望進他眼睛裡，隻看到自己。

“多加小心。”

尹志平輕聲叮囑。

“早日回來。十日來封信。”

“不要，”紀遷千聽見自己笑着說道，“我要三天給你寫一封。你可要替我在祖師面前祈福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