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江玦的目光也落到自己臉上。腕骨上銀牌一點點敲醒徐虞的理智,她保持着神色的淡定,與其對視。
與其自己回避,被動地看着江玦點上來,落在他人眼裡成了不打自招,不如自己說出來。
“元青醫官由我徐家族老啟蒙,鑽研岐黃,我對他的醫術自是放心。官人,趙将軍如此關懷妾身,我們不能冷了她一片好意不是?就煩請醫官來看看?”
江玦看着徐虞,神色猶豫片刻,看向趙遠星。
“請上來吧。”
人早已準備就緒,就等着江玦松口。不過片刻功夫,元青已經到了衆人跟前,謙恭得體地行禮。
徐虞位子四周的簾子放了下來,遮去了四處投來的視線。
男女有别,元青并不能夠直接撩開她的裙衫去查看傷勢,隻能将帕子墊在她的手腕,進行診脈。
江玦就在徐虞身邊,一言不發,但目光緊鎖在元青身上。
片刻後,元青松開了手,道:
“江夫人的确被茶水傷到了表皮,從脈象看來,傷勢不輕,又受到驚吓,需開藥靜養。”
他望着江玦,眸底坦然,全程未與徐虞有過任何眼神的交集。
趙遠星眉心驟緊。
紙墨鋪開,元青持筆行雲流水地寫出一張方子,雙手奉予江玦。
江玦未出一言,擡眼掃了方子一眼。
衆人都等着他表态,不曾想南風忽然上前,看着江玦的眼神十分激動。
江玦當即了然,連忙帶着人離開。
擡步時,他将方子遞給防風,“即刻叫人給夫人用上,至于方子的酬金,記得一并付給醫官。”
防風斂眸收下。
江玦又朝不遠處觀望的伯爵娘子道:“江某有事,先行告退。”
伯爵娘子自是滿臉笑意地目送他離開。
徐虞心中緊繃的弦才緩緩松下,再去望那趙遠星,便輕而易舉地看到她眼底的氣急敗壞。
徐虞扶着天冬起身,借着理由離開馬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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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車内換了一身衣衫,徐虞吩咐着天冬叫車夫啟程。
馬夫欲揚鞭驅馬,窗外似是傳來了一道聲音,恭敬地喚着她:“江夫人,請留步。”
車内三人都認得這道聲音。
元青自小在徐家研習岐黃之術,曾是阿爹最引以為傲的弟子,徐虞與他擡頭不見低頭見,加上年齡相仿,彼此聊得來,又都對醫者醫術之觀有着不同的看法,更加熟識。
阿爹甚至見他倆兩小無猜,動過給兩人定親的想法。
防風與天冬自小與她長大,自然與認得元青。剛才馬球場無聲的對峙,兩人掌心冷汗頻冒。
徐虞沒有拉起簾子,給了防風一個眼神。
防風領意,下了馬車,同元青道:“元醫官有何吩咐,同我說便可,娘子剛才遭到沖撞受驚,身子有些疲乏,這會正小憩着。”
元青沒聽這番推辭,面向那緊閉的窗子,道:“阿虞,此處少人,你不必如此避嫌。江大人也并非狹隘之輩,你不必驚慌。”
“我來這,隻是想提醒你一句,徐家藥典後續編纂工作落到大叔父身上,我聽他們的意思,是要徹底将師傅的名字從徐家藥典上抹去。”
簾子被人驟然拉起,元青望去,一雙震驚與惱怒交織的眸子映入他的眼簾。
“你說什麼?”徐虞簡直不敢相信。
徐家家族龐大,盤根錯節,繁雜程度不亞于高門,以大叔父為首的族老們不滿阿爹繼承徐家衣缽,怨氣已結多時,當時阿爹出事,他們就鬧過一會,徐虞深思熟慮,做了退讓,阿爹的名字被抹去族譜,此事塵埃落定。
不曾想不過半年,他們又要卷土重來。
而且這次更加過分,所作所為,明晃晃地要将阿爹的心血占為己有。
簡直是不可饒恕!
徐虞攥緊的雙拳劇烈地顫抖着,胸口起伏地厲害。
她沉浸在這陣憤怒之中,未曾想到馬車的不遠處,一人負手觀望,眸底神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