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車内回歸靜默。
徐虞慣常低着眉眼,看着雙膝發呆。
江玦故作鎮定,閉目養神。但隻要一閉上眼,便是剛才兩人交談的畫面。
他靜不下來,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望去,定格在她的側顔。
她鼻子生的很精緻,是南方姑娘特有的那種秀氣,司州城内少見。一雙幹淨清亮的杏眼置于眼窩間,分外奪目。
目光灼灼地落在徐虞身上,徐虞自是感知到了,但她以為是一寸質詢的目光,身子下意識回避。
這一避,剛好落進江玦眼裡。
怔了一瞬後,他心緒複雜地收回目光,閉上眼睛,隻覺得那悶着的胸膛越來越堵了。
徐虞撩起身側的一方簾子,借着看外邊的風景,掩飾自己剛才不妥的動作,也調節調節心情。
天冬被車内詭異又憋屈的氣氛壓得受不了,亂瞟的視線看着徐虞正盯着遠處矗立于山腰的一間道觀,調節氣氛道:“娘子,那是淨心寺。”
徐虞輕“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天冬見她興緻不高,道:“娘子可不要小瞧了這間寺廟,雖然司州寺廟如雲,但這淨心寺與那些廟子可不一樣。”
“怎的不一樣了?”這次是防風問的,徐虞的目光也跟着望過來。
天冬道:“這間寺廟裡,沒有男人,全是女人。”
“那不就是尼姑庵嘛……你說的那麼玄乎。”防風不以為然道。
“不。遠不如此。”天冬一指豎起一指左右搖晃,“這道觀規定了,道觀内的人要是女人,進入道觀參拜的也隻能是女人,而且,隻能是未出閣的女子才有資格去參拜。”
“竟有這樣奇特的廟子。”防風感慨道:“别的寺廟都盼着香火,怎麼這個像是要把香火拒之門外啊。”
“所以說它與别的廟子都不一樣啊。”天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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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光寺離伯爵府的馬球場并不遠,約莫三刻便到,唯一不足之處,就是所經過的路都是比較臨山的偏僻小路。
下了馬車,在門口迎接的住持便迎了上來,引着兩人進了寺廟,踏進一間門前滿是守衛的偏房。
守衛見到江玦,都紛紛行禮,随後又朝徐虞行禮。
幾個大漢齊聲吼着“見過夫人。”徐虞本就心事重重,經此一吼,直接吓了一跳。
江玦瞥了她一眼,“若是怕,你可以出去。”
“不……不了,想必大人讓我跟來必是有事,我該為大人分憂,不是添亂。”
江玦聽完不再說什麼,示意着人有所動作。
那守衛領命,從角落裡拎出一個渾身除了鼻子都被布條綁得嚴嚴實實的人,松開他眼睛的黑色布條。
那驚慌的眼睛不住地眨着,眼皮一收一覆切得很快,徐虞敏銳地察覺到此人眼皮上有一道猙獰的長疤。
“這是……那個刀疤臉?”徐虞望着江玦,見他點頭,确定了這件事。
守衛将刀疤臉嘴裡的白布拿開,喝道:“老實招來,不然有你好受的。”
那刀疤臉聞言跪到江玦腳邊,那額頭的水珠也濺到江玦的腳邊。
江玦眉心緊鎖。
守衛連忙将其拖到稍後的位置去,那刀疤臉依舊聲音顫抖地求饒:“大人,我都招,你說什麼我都招,我隻求你不要再用那水來滴我了,小的實在是受不住了……”
話畢,他又開始瘋狂地朝着江玦磕頭,一直到額前血淋淋,才停了下來。
江玦落座,接過帕子細細擦着被濺濕的衣衫,道:“有什麼,都招來吧。”
“是……”刀疤臉身子抖若篩糠,面色蒼白:“小的的确在北疆五州販賣酒水,但是大人,此事并非我一人所為,這司州城裡,到處都是偷賣官酒牟利的人,不止小的一人犯錯,求大人放了小的……”
江玦無視了他的求饒:“賣酒的錢,送哪去了。”
刀疤臉面如土色:“在……石哥手裡。”
守衛踹了他一腳:“石哥是誰,自己說清楚!”
“是……我們賣酒後的錢,都要分八成給他,他勢力很大,背靠一個大官,我們都不敢得罪他,更不敢從中做小動作。我們上交的時間是在每月初十,地點不固定,他們很警覺,每幾個月就會換不同的地方,上一次我們是在青州的尋芳閣裡,再上一次是嫣紅小築。”
“都是青樓?”徐虞道。
“是。”刀疤臉小心翼翼地看向徐虞,“青樓人多眼雜,人進去也不起眼。”
“大人,我能說的都說了,求大人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擦幹衣衫,江玦扔了帕子,一揮手,守衛當即領意,将黑色布條重新綁回刀疤臉的眼睛。
出了偏房,一行人心事重重。
江玦眉心緊鎖,叫來南風,耳邊吩咐了幾句,徐虞思忖着刀疤臉剛才的話,腳步自己往前挪去,沒有注意到前方的人停了下來,一頭紮進了一個寬大的後背裡。
脆弱的鼻子經不起這樣的沖撞,突襲的酸痛瞬間将她的思緒拉回當下。
再一擡頭,便撞進那雙淩厲的眼眸。
“失魂落魄,你在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