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毓心忽然沉默了。
“孫娘子?”徐虞開口提醒着她。
孫毓心并沒有回應,反而将身子微微側了過去,擡眼看着面前一男一女,垂下了眼眸。
許久,她才道:“就是治身子發熱的藥……”
徐虞并不意外,繼續道:“斑蝥可治陰虛發熱,但性辛涼,需輔以生藤才可起效,可于大人告訴我,那些藥裡并沒有生藤,娘子是不是記錯了?”
“可能煮藥的丫鬟疏忽了……
“可需輔以生藤這話是我胡謅的,斑蝥治陰虛發熱,并不需要别的藥。”徐虞看着孫毓心躲閃的眼睛,道:“孫娘子,你用斑蝥是有另一個原因吧?”
孫毓心錯愕的眼神與徐虞的目光擦過一瞬,最後遠遠落到灰暗的角落處。
“除了陰虛發熱,斑蝥還有一個功效,便是能調動男女情|欲,因而也有人将其用于閨房之樂中。可斑蝥有劇毒,試用期間必須同時飲用綠茶或沸水,否則一旦過量,就有可能緻命。”
孫毓心擡眼看着眼前兩人。
徐虞就在自己的床邊一步步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而江玦便靜靜站在她身後,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她嘲弄地看向徐虞道:“我沒有你那麼幸運,我需要一個孩子,沈昂不與我親熱,我便自己尋法。所以盡管浪蕩,我也必須用那藥。”
“所以你們都服了那藥?”
“不。”她眼底是濃郁的疲倦,但還是撐着站起來,“我并沒有喝。”
江玦貼近徐虞,盯着孫毓心的目光越發警惕。
孫毓心隻擡眼看他,嘲弄道:“不必防我,她沒害我,我亦不會害她。”
徐虞道:“為何你沒喝?”
“他發現了。”孫毓心盯着那床枯亂的草,道:“上個月,我用第四次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自那以後,至少每隔五日,我便要取藥煮藥,再給他和他那一房小妾送去。以往都沒有問題的,誰能想到昨夜……”
話止于此,她忽然笑出了聲,“蒼天有眼,這是他的報應。”
但徐虞并沒有在她眼底看到真實的笑意,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徐虞道:
“所以同樣是服用了斑蝥素,你隻服了三次,而他在這将近兩月來,把那些藥作為閨房情趣服用了數次,毒素累積過量,最後死了。”
“他不止自己用。”孫毓心看向江玦:“江大人,那日你在沈府被下手,就是這藥的傑作。沈昂跟沈寒松早早準備了人,就等着藥起作用,你跳進他們拉攏的陷阱,不得不跟他們站在統一戰線。隻是他們忘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他們一樣。”
徐虞偏頭與江玦對視了一眼。那晚他一筆帶過這件事,她看得出來他并不想多提,也并沒有多問,沒想到今日在這竟聽到了實情。
孫毓心看着兩人,掩住了眼底哀戚,道:“江夫人,該說的我都說了,若是無事,請離開吧,我累了。”
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那張稻草床上,繼續面對那面陰冷的牆壁。
徐虞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腕骨被人隔着衣料輕輕捏了捏。
江玦輕聲道:“走吧,我們去沈家。”
金屬對碰的聲音再次響起,鎖鍊落下,兩人也朝着刑部的出口趨步,與迎面走來的于佼碰了個正着。
徐虞搶步上前,她道:“于大人,我能否請你幫一個忙?”
于佼道:“夫人請說。”
“沈家人肯定不會再管孫毓心了,那孫家的人,能否讓他們過來?”
“夫人,你有所不知,孫家遠在蜀地,且孫浩道隻是一個縣丞,估計是不太可能到司州來了。”
徐虞蹙眉問道:“一個縣丞?哪裡的縣丞?”
“落寨縣。”
徐虞看着兩人,道:“你們覺得沈家那樣的人家,會娶一個縣丞之女嗎?”
江玦道:“不會。但落寨自古便是鐵礦出産之地。所以……”
兩人同時看向于佼。
“大人,我這就去查。”
于佼忙拱手行禮轉身離開。
徐虞忙叫住他,
“既然孫家來不了,刑部是否能派一個侍女去照顧她?”
“這估計也不太行,刑部沒有侍女。不過我可以稍後遣人給她換一間房間休養,夫人不必擔心。”
“如此,就多謝于大人。”
于佼忙擺頭,“夫人不必言謝,都是下官應該的。若無其他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
他再度行禮欲離開,身後的獄卒又急匆匆地往三人趕來。
于佼再一次頓住,呵斥着獄卒,“行色匆匆,究竟是何事,慌成這樣子?”
“大人,施家夫人來報案,說施無擇自今日午間外出,許久沒有回來了,怕是……”
“現在才酉時,不過才不見三個時辰,就來報案,真當我在刑部是閑的沒事幹的嗎?!”
“小的也是說的,但是施夫人堅持報案,還說要見大人你。”
“破事一堆。我都快忙成陀螺了!”于佼忍不住嘟囔,發洩後才想起來身邊還站着兩人,忙道:“大人,夫人,小的有事,這就先走了。”
拱手行完禮,于佼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盡頭,江玦看着沉思的徐虞,道:“怎麼了?是想到什麼了嗎?”
徐虞道:“馬球會上,我聽人說這個施無擇大人,曾經跟沈家有過一段恩怨。”
江玦颔首,“是朝堂紛争。趙案與施無擇政見不合,立場也不盡相同,因而産生了諸多争端,沈寒松為了得到趙案信任,做了個局,不過最後沒成。”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直接說便可。”
“我想要一張薛文昔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