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不點破,盡情欣賞了這個一肚子壞水的女孩兒片刻的不安。
言夏被送出來。
有人指她的背影說:“……放心了吧?我都說了,我媽不會吃了她。這丫頭滿嘴鬼話,我媽也吃不了她。”
有人漫不經心地說:“我那裡缺這麼個人。”
“哪裡,心裡?”
周朗被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這麼上心,莉莉得多傷心呐。”
“照哥你要追莉莉就直說,犯不上套我的話。”
黃照哈地笑了聲。
言夏不知道自己被引得繞了老大一圈。
周朗靠着窗在刷手機。“勞你久等。”言夏有點不好意思,“周總叫司機送我也是一樣的。”
“不親自,怎麼顯得出誠意。”
言夏翻了個白眼:“真是受寵若驚。”開玩笑,就他這麼誠意下來,江華不懷疑她想跳槽才見鬼。
周朗發動車:“是不是因為韓慎。”
“什麼?”
“你留在天曆,是不是因為韓慎?”
言夏懶得與他掰扯,敷衍道:“周總可以這麼認為。”
周朗瞟了她一眼,似乎女人經常會為了一些不必要的東西付出,其實除了自我感動,并不會有任何受益。
兩個人各懷心事,越野車行駛在深夜的高速上,像乘風破浪。
黃家藏品拍賣成功點燃了整個公司的鬥志。
大夥兒都鉚足了勁打算乘勝追擊再下一城,以至于鄭英恺的消息到幾天之後才傳出來:他15歲的小女兒在鋼琴課上跳了樓。幸而樓層不太高,隻斷了腿,但是後續的心理治療需要家長配合。
“……所以,原本老鄭主槌的場次,恐怕要人接手。”業務總監主持會議。臨陣換将當然不是好主意,都這時候了,不加班加點是不可能完成。但是也未嘗沒有好處。因此話音方落,底下就眼神滿場亂飛。
有人笑道:“讓功臣先選吧——小言可是咱們一員福将。”
言夏心裡直抽涼氣。原本她資曆尚淺,這樣的會議混進來湊個數罷了,沒想到被拱成出頭鳥。
不用看也知道是孫楚藍。
原本她和韓慎、鄭英恺都在争取首席拍賣師的位置,韓慎出局,黃家拍賣她點了鄭英恺,所以也不能怪人家陰陽怪氣。轉念一想,誰成事兒不靠點運氣呐。因笑吟吟說道:“我先謝過孫姐口彩。”
倒也不慌。
先就把鄭英恺留下的場次掃過一遍。鄭英恺涉獵極廣,有瓷器也有書畫,還有家具玉器鐘表筆墨紙硯雜項。要說穩妥,自然是瓷器場最為穩妥,五百件以上的大場她也不怯。也能坐實瓷器招牌。
在猶豫間,就聽江華問:“去年成交中書畫項占了幾成?”
有人回答:“七成。”
言夏知道這話是說給她聽。
——藝術品拍賣一貫内外有别:國際拍賣場的亞洲分部,瓷器長期盤踞半壁江山,但是在國内,書畫才是大頭。她要往上走,就不能局限于一隅。因潛心再斟酌了片刻,選了個書畫中場。
江華微不可覺地點頭。孫楚藍酸溜溜地說:“老韓看東西走眼,看人還是準的。”
言夏笑道:“不敢辜負孫姐吉言。”
回工位收到短信,通知開庭。言夏有點怔忪,可能是太久了,她差點忘了還有這件事。
她幾乎想不起來她和韓慎的初見。
很平常。
他指定她作他的實習生,理由是“聽過張老教誨”,這也許是真的。初初入職收到半人高的圖錄資料,都是精挑細選過,吩咐她“看熟了”。她也不知道看熟是個什麼标準,也就一天一天看下去。
她疑心那時候他根本沒有留意過她的模樣;到有天喊她進辦公室問進展,她拿出應付老師的看家本事,有問必答,他很滿意,說要帶她去見客戶。當時打量了片刻:“這身衣服恐怕不行。”
——人靠衣裝,你穿20塊的T恤,誰敢信你的品位和節操,把幾百上千萬的藝術品交給你?
下午收到禮物,中規中矩一套香奈兒,尺寸都對。“放心,會從你薪水裡扣錢。”他輕而易舉看出實習生眼睛裡的不安。
後來确實扣了。
韓慎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言夏也是。她把時間記在手機備忘錄上,繼續看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