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直白。張莉莉哼了聲:“她要是想跳槽,有的是機會和咱們套近乎。”
“就是她不想!”
“那周總你這麼殷勤——”
周朗看她一眼:“我一向公私分明。”
這話說得重,張莉莉愣住,意識到失言。周朗似乎也沒察覺,圖錄翻得嘩啦啦直響。張莉莉覺察到自己不合時宜。要悄沒聲息退出去,就聽周朗得意道:“我就知道!”,不覺脫口問:“知道什麼?”
“有人給她挖坑。”
張莉莉抑制不住好奇心,遠遠看了眼,圖錄上追風筝的女孩,風筝被塗得鮮紅:“坑在哪裡?”
周朗斜睨她:“這你要看不出來,就白跟我這麼多年了。”他生得好相貌,揚眉動目間嗔笑自如的風流,張莉莉受不住,略略别開臉。
周朗又笑道:“和你開玩笑呢。有人說請你吃飯你不賞臉,怪我老讓你加班,要我給幾天假。”
張莉莉冷笑:“這幾天你能給到我假?”
周朗想了想,點頭道:“确實給不出來。”永嘉和天曆春拍前後腳,幾近重合,不過他還是打算抽時間去看言夏的書畫場。
過了芒種就開始熱,涼風和晨露一樣珍稀。言夏看着鏡子裡波瀾不驚的臉,眉目淡得像枯墨輕描,稍一用力就能擦去;她仍然做那個夢,偶爾;她仍然不會夢到韓慎——她漸漸記不起他的模樣。
這是個好事,她知道。
她知道她是個怪物。當初郁連城無故休學,程郢來宿舍裡找她的舊物,發現她在吃着冰淇淋等收廢品的大叔上門。她記得程郢當時的眼神,她知道她該有個什麼樣的反應,但是她沒有給。
周朗明明和程郢一樣吃驚,但是僞裝得更好。言夏有隐隐的不安,總覺得在哪裡埋了個雷,一時間也找不到。當然她并沒有縱容自己想下去,她整了整衣領出門,天藍如洗,是個好天氣。
打頭是徐悲鴻一件《雄鷹展翅》鏡心。鏡心這種簡易裝裱的作品,通常價格不太高,尺寸也小,估價就在6萬左右。
“6萬5千……6萬5千一次……7萬,好的,7萬2千,7萬2千一次,7萬5千……”
“8萬……8萬一次,8萬兩次,還有沒有想要出價的朋友……8萬三次——成交!”槌落,這是個不錯的開端。
開拍四十二件,成交三十件,有溢價也有平價,氛圍漸漸起來了。言夏念出拍品:“……《追風筝的女孩》,塗鴉藝術家沙沙的作品,這位藝術家非常神秘,至今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
“起拍20萬!”
有人精神頭上來了:“22萬!”
“22萬!……25萬……”
起落的競拍牌踴躍得像龍門前的鯉魚。5分鐘不到,已經飙至百萬——“郁連城那雙眼睛果然是開過光的。”言夏美滋滋地想。
“一百一十萬。”連城舉牌。
言夏知道她就是湊熱鬧。她效力的那位收藏家有個奇怪的信念,“在世藝術家的作品不值得收藏”。因蜻蜓點水般念過,跳到下一位:“一百二十萬。”
“一百三十萬。”
“一百四十萬。”
“兩百萬。”一個柔和的聲音,是羅言珠。
場中片刻的靜默。所有人都明白,這位年輕的女士是在表達志在必得的決心,“兩百萬一次,兩百萬兩次,兩百萬……”
“兩百零五萬。”
有人舉牌。這個簡單的動作就仿佛給洪水開了個口子,瞬間全場的鬥志都上來了,言夏一刻不停地追着上升的價碼:“兩百一十萬,兩百一十五萬,兩百二十萬……兩百二十五萬……”
“兩百七十五萬……兩百九十萬……”
“三百萬……三百二十萬……三百六十萬……”
“三百九十萬!”溢價快二十倍了,言夏聽見自己胸口砰砰砰直跳,她穩住聲線,控制聲音慢下來,給競拍者更多的思考時間。
“……拍賣不是價格越高越好,當然也不能太低,而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内,為藝術争取到相匹配的價格。”這時候她也想不起來是誰說過的這個原則……也許是韓慎,那不重要。
“四百萬。”再次舉牌的仍然是羅言珠。
“四百萬一次,四百萬兩次,四百萬三次……成交!”言夏微出了一口氣。
她笑盈盈地說着“恭喜”,拍賣槌落下。
就在這個瞬間,“滴答滴答”的警報聲突兀地響起,言夏吃驚地看過去,衆目睽睽之下,畫面下墜,碎成無數的細條。
言夏腦子裡一片空白。
在她知道的拍賣史上沒有過這樣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