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母歎了口氣,試探着問:“你和小韓……”
言夏一下子梗住。韓慎的事她一直沒和家裡說。不好說。因隻含混道:“挺好的。”
“什麼時候回家——”
“年底吧。”拖到年底再說。拖下去沒準會有轉機。總會有轉機。就像她抓到黃家這個機會保住了這份工作。
母女倆又說了些閑話,方才挂了電話。
假期過得飛快,轉眼餘額不足。言夏緊着最後半天去看畢加索特展。沒想到提前閉館。正沮喪,忽然車至,有人按下車窗,似笑非笑看住她。一隻黑色的耳釘。言夏也算是身不由己:“……這麼巧?”
“巧?”那人挑眉,“不是專門查我行蹤?”
邊上有人捂嘴直笑。
這個戲精!
言夏留意到副駕駛位上妝容精緻的美人才二十出頭。周朗也不介紹。隻說:“來都來了,一起進去吧。”
言夏這才知道閉館的原因。
布置得很用心,橘黃色暖光,恰到好處的溫度,不反光玻璃裝裱。偌大的展廳空蕩蕩,四下裡都是足音,矜持而冷淡。
展區分六部分,周朗擡腳便往六區走。
“周先生……”美人猶豫,“我們,不從頭看起嗎?”
周朗說:“前頭沒什麼可看的,精品就最後十張。”
“這可是畢加索啊!”美人仍在猶豫,“據說2017年達芬奇的《救世主》被拍賣之前,畢加索的作品一直占據藝術品拍賣的最高紀錄……”
周朗看了眼言夏。
言夏心裡歎了口氣:“畢加索13歲學畫,一生作畫77年,光他親自授權編纂的專輯中就收錄了一萬六千多件作品。尤其到晚年,差不多一天一張的手速,誠然他是大師,但并不是每件都有足夠的價值。”
美人欲言又止。
“有些素描、塗鴉,以及部分早期習作,文獻價值是有的,藝術價值不高。”言夏挑明了說,“早年國内藏家粗放,也有人利用國内外的信息差炒作,幾千萬上億地買,但是到如今,市場也漸漸回過神來。”
美人倒也謙遜,赧然一笑道:“我不知道這些。”
“慢慢來,”周朗出奇地好說話,又指着言夏笑道,“她也是現學現賣。”
言夏:……
但是這人肚子裡是真有貨。雖然話不多,但是切中要害。美人聽沒聽懂言夏不知道,反正她受益匪淺。
總共就看了十件畫,花去整整兩個小時意猶未盡。美人手機響了,嬌聲道:“現在想起我來了?”話音落,腳步聲至,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男子,收了線,沖周朗道:“這次真是多虧有你。”
周朗笑道:“二哥和我客氣什麼。”
那中年男子便道:“不和你客氣——走,吃飯去!”他看了言夏一眼,似乎有點意外,不過他掩飾得很好:“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言夏伸手道:“言夏。”
那人與她握手:“我記下了。”
美人嗔道:“你記下個什麼勁啊,沒見人家有主了?”
言夏一怔。周朗倒是大大方方摟住她:“明兒就要上班,這頓最後的晚餐,二哥就不要來打擾我們了。”
那人哈哈笑了兩聲,拉着美人去了。
等人走遠,言夏便與周朗攤牌:“戲演完了,加場要加錢。”周朗渾不在意,邊走邊說道:“這麼大件畢加索擺在這裡,你和我談錢?”
言夏被他的厚顔無恥驚呆了,愣了一下才跟上。周朗說:“先去吃飯吧,都這點了,你不餓我也餓了。”
言夏躊躇片刻,拉開車門坐進去。她都請過他三次了。被回請一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她心裡懷疑方才那位是某個深藏不露的藏家或者新貴,可惜周朗防她也緊。因悻悻道:“我要吃空中花園!”
周朗噗嗤一笑:“空中花園有什麼好——我帶你去的,不會虧了你的嘴。”
言夏便不響了,偏頭往外看,暮色漸漸下來了。月亮遠得蹊跷,燈色在城市裡肆意流淌,大塊大塊的光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