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記得姐姐有沒有看到了，她那時候太小，記憶都是碎片。

後來家裡車沒了。

她猜對于青春期的姐姐來說，無憂無慮的時光就像那段晚霞一樣轉瞬即逝；而她因為隻擁有過一些記憶的碎片，反而并沒有那種失去的痛苦。

她幾乎想不起她的樣子——她以為她完全不記得，但是對着鏡子勾臉的時候，她發現她根本從來沒有忘記過。

天眼查查到宋祁甯名下公司，倒也不多。占股最多的是電商平台“木瓜網”——言夏算是知道周朗為什麼忌憚他了。

木瓜網創建于五年前。據說取自《詩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他們的理念是我國禮儀之邦，送禮是每個人一生中繞不過去的問題。傳統佳節，舶來盛日，紅白喜事，弄璋弄瓦；誕辰，喬遷，升職，慶功；送長輩領導，親友故舊，情侶互贈，自我犒勞。

平台不僅賣貨，還普及贈禮方面的傳統知識，有專業人士接受咨詢，教人挑選。

有一定比例的營銷造勢，但是東西好也是真的。

有人吐槽說像上個世紀末城鄉結合部流行過的精品店，但是無論如何，它确實把年輕人從“送禮隻送腦白金”的難題中拉了出來，也解決了無數直男在節日氛圍中在琳琅滿目的口紅色号面前的窘迫。

平台順利獲得多輪融資，三年之後上市敲鐘。如今正是個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局面。

這樣的聲勢，作為創始人和CEO，宋祁甯從未接受過任何采訪——若非如此，言夏也不至于到這時候才知道木瓜網背後是他。

禮物這種東西，往往比日常消費高半個檔次，人們樂于在社交上花更多的錢，因而藝術品和親奢都是非常受歡迎的類型。

而拍賣行一直在尋求網絡化的突破口，各路人士都在探路和嘗試，有得有失。進展一直不是很大。2020年疫情之後，這個需求變得迫切起來——這是整個拍賣行的共識。

言夏猜周朗是想從木瓜網打開局面。如果不是宋祁甯，沒準她會拍案叫絕：這确實是個好主意。

但是現在，她隻能歎口氣。

宋祁甯恨透了她姐姐，他不會賞她什麼好果子吃。

她也恨他，但是蝼蟻怎麼伸長腿也絆不倒大象。

蝼蟻首先得活着。

休養了兩日，腫消了個□□成。言夏再給周朗寫了條短信：“謝謝招待。”收獲到一枚鮮紅的感歎号。

言夏意識到自己被拉黑了。

理當如此。

回到公司，徑直去了江華的辦公室，她和江華坦白：“我不能去日本。”

江華皺眉。

“有個事，我沒有和江總交代過。”她說，“我之前跟韓慎去過日本，那邊的藏家和他關系不錯。”

江華鄭重起來，他明白言夏的言外之意：韓慎出事，就算日方暫時不知道，見了她，自然也會問起；就算她能砌詞敷衍，永嘉也好，其餘拍賣行也罷，都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攻擊點。

韓慎是犯了行業大忌，但是她又和韓慎分手，以日方偏執的傳統觀念，可能一方面會認為她和韓慎一樣不幹淨，一方面又可能唾棄她的“背德”——如此，确實不合适去日本。

“那香港、台灣、澳門——”

“我還是想去室利國。”她往聲音裡加了超分量的堅定和決心。

江華目視她：“小言——”

“這也是……”言夏壓低了聲音，“之前韓慎的規劃。”

江華沒有再吭聲。韓慎出事之前是首席拍賣師最有力的競争人選。光論能力，比孫楚藍、鄭英恺都強，看他調教出來的這個女孩兒就知道。這個女孩兒是有點急功近利，也許她還瞞下了什麼。

也許讓她去開拓這條線未嘗不是個好主意。

他原本想說“讓我再想想”，言夏又含混說道：“永嘉那邊……似乎也有這個意向，而且江總您知道的，近年政策，對于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商貿開拓，也是持鼓勵态度。”

江華看了她一眼，孫楚藍還擔心小姑娘被愛情迷昏了頭，如今看來，恐怕迷昏了頭的另有其人。

他唇邊卷起微微笑紋：“我叫人給你訂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