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回答說:“不用了。”說來尴尬,她原本衣物就不多,帶進鄭家的那些多半還是他給置辦的。
周朗聽到開門的聲音,從貓眼裡看見女孩兒拖着行李走過去。
她的行李似乎很少。
不知道有沒有帶走那隻狐狸胸針。清潔工上來打掃,他找借口進去,看見就擺在茶幾上。倒沒有丢進垃圾桶。
室利國有很好的旅遊資源,雖然說穿了無非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集市也算旅遊點。不過跳蚤市場言夏都去膩了。那個賣假汝瓷的人她後來找過幾次都沒找到——可能就是她沒這個運氣。
裴約打電話問她拍賣怎麼回事,她隻管砌詞敷衍過去。
渾渾噩噩坐了好幾天大巴。
大巴上不少國内遊客,三五成群,有阖家出遊,也有情侶雙雙對對。似她這等孤魂野鬼也不是沒有。
遊輪出海,海上風極大,水幹淨得仿佛能看到底——當然那不是真的。導遊指給他們看一團一團巨大的黑影,都是海龜。
風浪來的時候一船人鬼哭狼嚎。窗戶都關緊了還是冷得打顫。沙灘細軟。有孩子在沙灘上寫字,烈日灼灼,也不知道能留多久。後來換了泳衣浮潛,導遊叮囑說:“順着遊泳圈,别走遠了。不要去船尾,船尾有螺旋槳,鋒利得和刀子一樣,挨一下就完了,從前有個人不聽話……就被腰斬了。”
水底下很安靜,五顔六色的魚紛紛來吃她手裡的面包,癢癢的,一大塊很快就沒有了。
她順着救生圈往外走,越走越遠。她想起來她小時候是會遊泳的,就是太久了,她都快記不起來了。
有人抓住她的胳膊。
言夏驚地回頭,看見小孟的臉。小孟拉她出水,大口大口喘氣。言夏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旅行社看到你的名字。”
言夏“哦”了聲,還是莫名其妙。
“對不起。”
“什麼?”
“我聽說你是拍賣師,但是後來看新聞又不是你,是不是因為、因為……”他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言夏猜他是想問是不是因為那天她被鄭森找去,丢掉了登台的資格。也懶得從頭解釋,就隻溫和地說:“不是。”
小孟松了口氣:“那你是要回國了嗎?”
“是啊。”
“什麼時候?”
“還有幾天吧。”
“那這幾天你要用車,就還找我吧。”年輕人有一雙深黑色的眼睛,牢牢盯住她,“我、我不收你錢。”
言夏腦子裡一團漿糊,橫豎她這幾天也是跟團,隻随口應付道:“好。”
年輕人似乎很開心,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水珠在勻淨的肌膚上閃閃發光。言夏很羨慕他能這麼開心。
郁連城聯系過她幾次,她boss鐘曉答應幫忙斡旋,應該問題不大,“隻要楊惠能放棄追究”。
鐘曉對連城倒是真不錯,言夏心裡想。鐘曉本身不算什麼,不過他有個收藏協會會長的老子,公司多少會給幾分薄面。不過就算這關能過,她回國恐怕還得面對宋祁甯……真特麼四面楚歌。
還是自己作的。
言夏把這個想頭壓下去,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得先解決近憂。
周朗說他盡量,到現在也沒有回話,也不知道是盡量成了還是盡量沒成。她和楊惠原本素不相識,好歹也算合作一場,雖然不是太愉快——之前是她傻,不知道為什麼不愉快,現在知道了,确實是愉快不起來——但是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她隻希望她不至于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她和周朗已經完了——雖然認真說起來也沒有開始過。她對她不是威脅。可恨她沒法把這個意思傳達給楊惠。
跟團到最後兩天,因為小孟的加入,仿佛愉快了很多。他給她帶飯盒,還有“正宗的K城特産”,又邀她去家裡作客。言夏也覺察到了,隻笑着搖頭:“我就要回國了。”
“以後還來嗎?”
“不知道,多半——”
他目光熱切,言夏隻能勉強别過頭,含含糊糊說道:“誰知道呢。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
這天大巴回城,忽然收到林深的電話。
他斷斷續續找過他幾次,言夏之前忙拍賣,他又照片都舍不得給,總說“見面談、見面談”,言夏便也總推說“忙、沒時間”,他這會兒倒是抖起來了:“拍賣都完了,言小姐總該不忙了吧?”
言夏假裝沒聽出他話裡雙關,隻問:“林先生有事?”
“有啊!”林深說,“不是一直都想請言小姐給掌個眼,沒奈何言小姐忙成這樣。”
“是件什麼東西?”
“我發你了,你自個兒看看?”
言夏十分詫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開了微信看,果然發過來兩張照片,像素還算清晰,一隻杯,一隻筒,都是康熙五彩,竟然有幾分真。言夏躊躇半晌,那頭催問:“怎麼樣、怎麼樣?”
言夏問:“還有别的照片麼?”
“有的,就看言小姐賞不賞臉了。”林深給她報了個地址。是家吃過的餐廳。言夏心裡一松:“我準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