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天氣這溫度你睡多久都能醒來;集裝裡空氣雖然不好,但是頂部有透氣孔,不至于窒息——要窒息咱們倆早窒息完了。我的意思是你要困了就先睡會兒。這裡有我。”
“……你?”
“我得聽着。有人經過我就大喊大叫;沒有就沒必要兩個人一起熬。”他嘀咕道,“你又熬不得夜。”
他伸手攬過她,讓她倒伏在他腿上。
言夏閉上眼睛,一會兒又睜開了,盡管暗夜裡什麼看不見:“我睡不着。”
“使勁睡!”
言夏:……“周朗。”
“嗯?”
“你會吃了我嗎?”
“這個字有歧義。”
言夏:……“我以前有個同學很愛晚上看恐怖片,又不敢一個人看,就拉我陪她……”
“男的還女的?”
“女的——關你屁事!”言夏被打斷,停了一會兒才把思路找回來,“好多恐怖片都這麼設定,一男一女啊,或者一群人,在孤島,或者雪山,沒有補給,交通斷絕,東西吃完了,就開始吃人……”
這個集裝箱裡似乎什麼都沒有。言夏不太記得沒水的情況下人能夠活幾天。
那人沒有回答,有一下沒一下撫她的發,慢慢摸到她臉。
“如果一定要吃我……那也等我死了之後好不好?”她小聲央求。她怕疼,也怕看到他淪落到青面獠牙,茹毛飲血。
“……你該對我多一點信心。”
“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問題。”言夏想起不知道哪年看到新聞,一批偷渡客被凍死在集裝箱裡,“我小時候看過一個港劇,女主被壞人關在集裝箱裡,靠發黴的罐頭和雨水過日子,老鼠從罐頭上竄過去……
“你怎麼什麼亂七八糟都看?”
“我家裡有個……DVD?配音響的,聽說那玩意兒早年可值錢;不過電器都那樣,過幾年就不值什麼了;拿去抵押也沒人要;又剩了好多光碟;都堆在那裡,就都便宜了我……”
聲音漸漸小下去。
周朗試着喊了聲,沒有應,該是睡着了。周朗微微舒了口氣。她睡着了,他才能面對自己的恐懼。
外頭安靜得就好像死亡。
沒有人想死,尤其他們還有大好前程。即便之前言夏貿然下水,那也隻是意外——她說得對,那隻是意外,她最多是想賭,她不會想死。隻有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人才有心思聽《我心永恒》。
“我們不會死的。”他低聲說,“我不會讓你死。”
他想不出來如果真的被鎖,如果出港,在海上漂泊個十天半月之後他們會是什麼結局,那晚夜釣他還笑着說如果起了風翻了船,他們就是對同命鴛鴦,媒體會把他們吹成《泰坦尼克号》。
沒想到一語成谶。
沒人想一語成谶。
他想他可能沒有Jack那麼高尚,但是——“我不會吃了你。”他知道她害怕。
“我發誓。”
如果不是有性命之憂,陪在身邊的人是她,未嘗不是甜蜜。他低頭,輕啄了一下她沉睡的面容。
言夏迷迷糊糊聽到人聲,雖然在極端困倦中,還是拼命睜開眼睛:“……周朗?”
“我在這裡。”
“有人!”
“是,有人。”
“我、我們——”言夏語無倫次,說不出來,索性直接要捶門。周朗抓住她的手:“别費這個勁,沒用的,太遠了,他們聽不見——我試過了。”
言夏瞪着他。天已經亮了,有很少的光照進來。她能夠看到他,嘴唇幹得像要裂開,眼睛裡全是血絲。
“整晚都沒睡嗎?”
周朗沒作聲。
“你眯會兒,我來聽?或者是人來了我搖醒你也行……”
周朗搖頭,神情專注:“一直都沒有人來;到天亮機器轟隆隆地開進來,然後才聽到人聲;多半是個港口。隻要不上船,不出港……”那麼他們之前的推測還是有可能成立;當然拍賣是趕不上了。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鄭森有什麼後手,不過,總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咱們也不用怕他。”周朗想了想,發狠道,“我不會讓宋祁甯動你!”
言夏吃了驚,擡頭看他。光線暗得很,以至于她有點恍惚。想起最初見面的那個下午,南城四月,他穿黑衣,冷着臉——她把目光放在他的耳釘上,卻不由自主地想,這人長得可真好看啊。
人沒有不好色的——最多是打動每個人的顔色不一樣。
腳下劇烈晃動起來。
“地震了嗎?”
“不是——是吊車!”周朗脫口道,“上船、他們要把這個集裝箱裝上船!”
上船之後就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