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思的手指摸在新習題本上,她咬着牙但忍不住後悔。
潘邢說話了:“十月一号前的聯考給我抄,我就饒了你。”
那是高三上來的第一次全區八所高中的聯考。
韓思手指頓住,遲疑道:“那場是大考,有監考老師,會被發現。”
“——啊呀潘總我也想抄,我也想體驗體驗年級前十的滋味。”
“你也給我們抄抄呗,我們就都原諒你了,早上被那個傻x東西好一頓罵哦。”
“看你早上被罵的像個傻卵哈哈哈哈。”
“今天考完又解放咯,遊戲通宵!晚自習曠了!”
……
少女的抗議淹沒在人聲裡,其實他們根本就不在意韓思的話,因為她的身後沒有人,她别無選擇。
韓思低着頭,回道:“知道了,我會盡量字寫大點,放在邊上。”
“這不是有的是辦法嘛!”
邊上的男生指指韓思嬉笑,揮舞的手臂把桌子上疊好的試卷書本打翻在地上,還有未倒完的膠水一起滑落。
“哎呀怎麼掉了?”
“哎你怎麼踩人家娘娘腔的課本呀,小心他黏上你哦。”
他們故作驚歎,又故意推搡,課本上沾了好多漆黑的腳印。
一張破破爛爛的試卷被嫌棄地拿起來,“這不是下節那個兇婆娘要講的試卷嗎?爛成這樣了都,娘娘腔鐵定告狀,我們還得挨罵。”
“不如扔了呗,從外頭扔出去,那兇婆娘一定會認為他沒做。”
“快點快點,體育課要結束了,别耽誤我去打球耍帥。”
卷成一團的試卷在空中形成抛物線,落在窗外。
少年人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在上位者的腳下狼狽不堪,而她隻能抿着唇拿走單詞詞彙手冊,對一切視而不見,走下樓梯走到操場。
操場上,幾個圍坐成圈的女生看到韓思下樓,目光齊齊投過來,她們交頭接耳了幾句,其中一個體型微胖紮着麻花辮的女孩子站起來打了聲招呼,幾個人跟着走近。
一站過來,她們就是開門見山。
“你惹到潘邢他們了啊?”
“你是怎麼惹到他的?他最近脾氣越來越炸了,你可得小心點。”
“我能理解你,但他們是這樣的,有時候心情不爽了連我們都要看他臉色,你要不去道個歉,說不定就過去了。”
韓思手裡抓着厚厚的詞彙手冊,聽她們說話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心境,好像除了食物鍊最頂端的幾個人以外,大家或多或少都被他欺負過。
她目光低垂,落在那些人的鞋子上:“我道過歉,好像沒有用。”
之前被朋友拉着了解過,這些鞋子裡好幾雙都是價格不菲的潮牌,潘邢那雙好像更是聯名限量款,一雙鞋就能抵她一年的生活費。
“啊那完了,估計是被他記恨上了,你更加要小心點。”
“要不要轉班?之前有個女孩子受不了就轉走了,我要是你的話我可能也轉走了,被他們抓住欺負也太慘了。”
“不過雖然這麼說不好,但班級裡總有人要做他發洩情緒的沙袋,真可憐。”
耳邊充斥着她們的交談聲,韓思聽着聽着便道:“那就沒有人制裁他嗎?”
“這就是省重生的幻想嗎?”
那群女孩子的眼裡忽然滿是嘲諷,“制裁他?拜托我們學校教學樓翻新用的都是潘家的錢。”
“你是小說看多了嗎?你要是足夠有錢的話确實可以考慮下,至少比潘家有錢。”
“我要是能做他女朋友就好了,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你鬥不過她現任女友的啦,有錢有顔有身材,最重要的是人家那追人的架勢聲勢浩大。”
忽然有道聲音:“那群男生下來了下來了!”
熱火朝天的讨論瞬間靜默,她們幾個旋即招招手:“那我們先過去了,不打擾你看書。”
聊天的聲音漸漸遠去,韓思找了處空草地坐下。
她剛剛是怎麼生出的同病相憐感呢,分明如今可憐的隻有她一個。
詞彙手冊翻開,目之所及的單詞倒正好是retribution。
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群尚年少的惡人,會遭受到他們的報應嗎。
這天晚上韓思以病假為由,第一次撒謊逃了晚自習。
家裡還是沒有人,手機上是條剛收到的短信。
【你弟弟已經夠惹是生非了,你安分點。今天晚上不回來,冰箱裡有面自己下。】
韓思沒去廚房,也沒吃飯,她什麼都不想動,就像是耗盡精力的機器人,單單掃描儀掃描課本就筋疲力盡。
躺倒在床上之前,她戴上了遊戲設備。
再睜眼,一張帥臉毫無來由地湊得極近。
“晚上好哦,你今天上線好早,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零零零這人是住在遊戲裡的嗎???
韓思深呼吸,勉強把被吓到的心跳平複下來:“我今天不想做任務,謝謝你昨天幫我。”
“是去寫作業嗎?昨天我和你說的,你真照做了诶。”零零零一眼就看到了韓思手上拿的課本和習題,恍然大悟道,“高中生的話,作業要是沒做完,是不是會挨罵罰站走廊寫三千字檢讨,還要叫爸媽去學校。”
“……倒也沒那麼嚴重。”
這人怎麼一副沒上過學的樣子,義務制教育應該普及了才對。
“我倒是知道個好地方可以靜下心學,走吧。”
韓思定定的。
拒絕的話語在嘴中跑了個來回,但微風還有嘈雜的人聲在周遭沸沸揚揚,這裡那麼吵鬧,好像是沒辦法靜下心來。
手腕被抓住,街景迅速後退,别在衣襟上的玉佩沾染稻香叮叮當當,夏日的晚霞正好,知了一聲一聲叫着,又似乎怕驚了這片喧夏,不敢大聲。
明明是遊戲世界,做這麼真實幹什麼。
但心中被吹散了些的陰霾,也如此真實。
草地上的少年擡頭看天空,雲卷雲舒,少女咬着筆杆思考題目,愁眉苦臉。
“啊,你這習題本咋是白的,原來你是不做作業的類型啊?我竟然也會有看錯人的時候。”
不知什麼時候零零零随手抽走了本韓思帶來的書,正好還抽到那本的習題本,
沒得到回複,零零零又忽然支起身湊過來:“你臉色突然好差诶,是難過嗎?”
“休息會兒吧,你已經不聲不響做題一個多小時了,勞逸結合才能效率最大化,今天晚上還有玩家擂台賽呢,要不要去看眼。”
韓思的嘴角抽了抽,幹脆躺倒在草地,用書本蓋上臉:
他話好多。
書本被纖長骨感的手掀開,指尖觸碰額頭,微微有點冷,少年的期許卻比夏日耀陽還明媚。
“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