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餘夢下到田裡的那一刻,她就在等天亮。或者說,等弟弟做的早飯。
不知怎的,時間偏偏又像過得特别慢似的。天際明明有些魚肚白,可太陽就是不願意出來。
水稻田的中間還有些積水,排不出來,餘夢的雨靴陷進泥巴裡,本來已經被雨靴的塑料悶得極為難受的腳似乎又被濕熱的東西擠壓得不能呼吸,而腳的主人分明感受到雨靴裡頭的濕熱與汗臭相互發酵,恨不得捂死那雙腳似的。
雨靴從泥地裡拔起來的時候,靴裡頭壓縮的氣息突然松開,靴子裡發出打響屁一般的聲音,真叫人忍無可忍。
好一會兒,天終于亮了一些,餘夢說:“媽,我打赤腳哈,這太難受了。”
母親說:“要打赤腳就打赤腳哦,我也打赤腳。”
于是父親也打赤腳。
雖然天氣悶熱,還沒被天陽照過的水還是蠻涼快,泥巴也軟軟的,唯獨不好的是,若不小心踩到剛割後的谷蔸,也能把腳底戳傷。不過被谷蔸戳的痛至少比水靴悶着陷在泥地裡拔不出來的感覺要好許多。
餘夢趁當兒去把水壺和菜瓜都拿來,遞給父母喝了一大口,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天氣太熱,主要是沒風,這樣就叫人覺得佝下去的腰越來越沉重,佝久了,就感覺伸不直似的。熱、痛、累,還有餓。
餘夢已經記不起她看了多少次家的方向了。從一攏攏梯田往上望過去,一眼就能看到餘夢的家。那是她小學五年級時做起來的樓房,沒裝修,紅色的牆壁在一群已經貼了瓷磚的房屋中間特别顯眼,尤其是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那個紅就跟更加明顯了。
天亮了,弟弟大概還沒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