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身影越來越大，餘夢心也越來越不安，按照往年慣例，家裡飯若是熟了，站在遠處的天埂上大聲吆喝說：“回來吃飯……”田裡的人就準備收拾農具，準備回去了。

但弟弟沒吆喝，這叫餘夢産生了些許不好的猜測——弟弟沒做飯，而是過來喊他們回去做飯。

在各種不确定的猜測中，弟弟的身影已經隔她們三塊田了。餘夢站起來仔細觀察弟弟，看他臉上是否有汗，看他衣服上是否沾了竈灰，看他手指甲裡是否有菜葉子的青色痕迹……

然而，并沒有。在她打量之際，弟弟已經來到他們跟前。弟弟是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像是剛剛起來，臉上似乎還有層因睡得過久産生的油脂……

怒火在餘夢胸腔内燃燒，本來已經沒啥力氣的她，似乎從手掌和腳底生出了一絲力氣，那手像要随時甩在弟弟身上，那腳像要随時踢在他身上。

但餘夢得忍住，她從讀初中開始，意識到弟弟身高突然長得比她高且在一次極為盡全力的和弟弟的“搏鬥”中被弟弟打得頭破血流之後，她就再也不和弟弟打架了，她隻吵，畢竟她隻要不動手，弟弟先動手就站不住理，若是吵架，她自覺弟弟那個數學考37分的腦袋瓜子，絕對轉不過她。

她當然是不能夠再打弟弟的。

母親先問：“啥時候起來的呀？”聲音極其關懷備至。

餘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讓弟弟挑水澆菜，媽媽說弟弟正在長身體，不能幹重活，要不然長不高；她讓弟弟洗個菜，媽說弟弟沒洗過，洗不幹淨；她讓弟弟洗個衣服，媽說男孩子洗什麼衣服……讀初中的時候餘夢每天上下學提着鋁飯盒走路兩小時，到弟弟讀初中時候，母親竟然破天荒買了輛自行車……

弟弟想起自己八歲洗衣服，10歲就挑水澆菜的事，難道她就不需要長身體嘛？她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每天放學回來就要把家裡的水缸挑滿水，去地裡挑水澆菜，初中時候就已經從地裡挑谷子花生，和母親換着挑，以減輕她們的負擔。

但是她不需要長身體麼？她從小學五年級身高就這麼高了，到高中沒有長高一厘米，但沒人覺得她是因為在正長身體的時候是挑了許多水和草頭才沒再長高的，也沒人覺得她是因為初中天天帶鹹菜營養不良沒再長高的，因為不管如何，不能影響弟弟長身體。

也是，男孩是寶，女孩是草，這本就是農村的鐵律嘛，幾千年都是如此，餘夢也隻能偶爾反抗，要不然别人覺得她是武則天要造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