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上層區所普及的實用科技幾乎可以代表除軍方之外的星系頂尖技術。同樣的,撇開科技帶來的便利不談,從空氣狀态,生态環境,治安管理等角度來考慮,1區也無疑是星系中最為宜居的星區。
整潔的道路邊仍然随處可見清潔機器人,在每條街道上都有糾察機器人站崗的情況下同樣也會有一隊隊仿生人執法者巡邏,測速探頭和監控攝像頭蛛網般覆蓋在第一星區上空——秩序與效率并存的體系,這樣的體系能夠完全保障1區居民們的生命與财産安全。
林淺溪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待在軍部裡倒還好,畢竟作為第一軍區的軍官,她們需要有秘密——不能被非軍方人士察覺的秘密——所以走進隸屬于軍區的土地後,除卻普通的訓練場地,剩下的地方幾乎不會安裝監控攝像頭。當然了,那隻是單純的因為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軍方内部的勢力同樣盤根錯節,在這種地方,人會遠比攝像頭好用。
但即便清楚自己時時刻刻都在被不同陣營的人監視着,倒也好過被一雙雙無形的“眼睛”記錄下一舉一動——監視者不能光明正大盯着你看,可監控攝像頭倒是坦坦蕩蕩得到處都是。
好吧,其實這兩樣的讨厭程度不遑多讓。林淺溪站在路邊等待着即将來接自己去梧桐莊園的車,右後方正站着她的副官。
或者說,不知誰人的眼睛?
第一星區很大,但面積并沒有讓這裡的任何地方被隔絕。這裡最低的公共懸浮列車軌道大概距地面四十米,每天有成千上萬的無人列車兢兢業業工作着,它們幾乎連結整個星區,任何存在居住區的地方都會有懸浮列車的軌道。而一些人迹罕至的郊外也沒有被落下,雖然大部分情況下不會有公共列車經停,但隻要向軌道交通部報備,私人的交通工具也可以在軌道上通行。
但凡事總有例外,大概對某些人來說,例外是身份的象征。
梧桐莊園就是例外。
沒有任何公共交通工具的路線規劃中将梧桐莊園附近列入規劃範圍,如果想去那裡,幾乎隻有乘坐私家車,走地面路線這一個選擇。
應該不會有人願意乘坐懸浮列車在梧桐莊園直線距離17公裡的站點下車,然後再走過去。
現在是下午五點二十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可姜瑜笙派的車還是沒到。
擡手壓了下軍帽的帽檐,林淺溪已經略感焦急了。從軍部附近到梧桐莊園乘車需要兩小時,單來回的路程就要浪費她一天之中寶貴的四個小時時間。
抛卻軍人的身份,僅以她自己的想法,她無法理解姜瑜笙的做派——不允許周邊修建其他建築,不允許交通管理局規劃莊園附近的道路,不允許任何交通工具途徑莊園附近。
睜眼看看吧,都哪本星曆了,公共交通不快嗎?
可她總歸是個軍人。
所以她能做的隻有繼續等待,或者焦急地繼續等待。
林淺溪偏過頭看右後方站着的人,她跟自己一起離開軍部,又同時在三十分鐘前站在這裡等待,可孟墨雨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她仍然站得筆直,連表情都沒什麼變化,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塑。
因為剛才她們還在工作時間,所以現在這兩人都穿着軍裝。相同的着裝讓這兩位看上去顯然是同行者,可是卻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人潮湧動的路上,過往的行人走過時總是好奇得多看她們兩眼。
“這位小姐,雖然可能确實有點為難你但是……你覺不覺得,兩個人一起在街邊等車,好像要聊點什麼才看上去正常一些。”
林淺溪已經“悄悄”觀察了孟墨雨好一會兒,但直到她開口說話,孟墨雨才轉過頭跟她對視:“您覺得無聊嗎?如果實在想說些什麼,我可以聽着。”
“啊不,我隻是覺得……”林淺溪攤攤手,“呃,算了,我們不走尋常路。”
兩位軍官小姐繼續在風中沉默了十幾分鐘。
“我很抱歉林少将,因為一些不可抗力,我來晚了。”五點四十左右,卡爾先生終于出現了。
他還是一如既往得彬彬有禮,穿着裁剪得體的黑西裝,胡子刮得很幹淨,金色短發整整齊齊。
“林少将,請上車吧,”他對林淺溪做出“請”的手勢,然後将視線轉向一直沒有開口的孟墨雨,“很抱歉,請問這位小姐是?我記得姜先生并未邀請其他的女士。”
“麻煩您了卡爾先生,她是我的副官。現在是工作時間,所以她到這裡來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跟姜先生有約。”林淺溪也向卡爾露出假笑,“很抱歉,但是由于我前科累累,她擔心我又翹了班跑去别的地方玩然後消失好幾天。”
話題已經轉到了孟墨雨身上,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向卡爾打個招呼,大家就可以皆大歡喜相互道别。
但孟墨雨卻隻是看了卡爾一眼。
“少将,既然您安全等到這位先生,那我就繼續回去工作了。希望我明早能準時在您的辦公室見到您,畢竟您的報告還有很多沒有寫完。”
目送林淺溪上了車,孟墨雨壓低自己的帽檐,轉身向軍部的方向走去。
“已安全上車,接下來将進入無監控環境。”
卡爾作為姜瑜笙身邊唯一的私人秘書,幾乎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就是議長大人的化身;大概是真的怕競争對手挖走了自己的親信愛将,姜瑜笙對卡爾也不是一般得好,至少在林淺溪印象中,卡爾從不需要自己開車。
可今天來接她的卻隻有卡爾一人。
雖然感覺很奇怪,但林淺溪沒有開口詢問——這種事情不在她應該知道的範疇内。
除了在路邊的禮貌問好,直到車子開進了梧桐莊園,林淺溪和卡爾兩人也沒有再說一句話,而下了車之後,林淺溪也明白了為什麼卡爾會姗姗來遲。
梧桐莊園來了一位沒有被邀請也并未預約的客人,“名聲在外”的羅斯德家不願露面的長子,羅斯德·李。
“姜先生一貫欣賞特立獨行的人,聽說羅斯德·李先生來到1區并想要造訪,姜先生非常高興,但為了今天與您的會面,他提前讓傭人們全都離開了。所以,我隻好稍稍改變行程,先安排好了李先生,然後才去接您。”
卡爾一邊為林淺溪打開車門一邊指着别墅的大門解釋。
“勞您久等,鄙人再次向您緻以誠摯的歉意。”
聽到卡爾這麼說,林淺溪趕忙擺擺手:“不不不,卡爾先生,您言重了,不必為此道歉,我并沒有等多久。”
“感謝您的理解,”卡爾笑笑,“請。”
難受。
林淺溪在心裡歎氣,跟卡爾的相處讓她渾身不自在。這種感覺并不是因為卡爾太禮貌客氣,而是因為在他禮貌的表象下,林淺溪總是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難道是跟夏星眠相處那幾個小時留下了後遺症,所以現在看到人整天擺着個标準的微笑就起雞皮疙瘩?
“請您留步。”走到别墅的大門口,卡爾伸手攔住了林淺溪,“抱歉,方便您将通訊器等電子設備交給我來保管嗎?雖然可能會有些冒犯,但姜先生待客時通常不希望有電子設備打擾到你們的談話。”
事兒真多。
林淺溪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的通訊器遞給卡爾:“當然,客随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