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窗外是濃密的樹木,祁安倚着窗棂,滿眼都是綠意。她們現在住在一處别墅區,據說這一整片别墅都是仿古建築,說是景點都不為過。
6區北城區臨江,尤其是這處江畔公館,更是看江景的好地方。這裡的風景很好,水清天藍,遙遙望去,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浮光躍金,靜影沉璧,而且據說這兒一年四季的陽光都極好。有時窗外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祁安就能那樣倚窗聽一天。
現在公館的茉莉花也開了,隻是并不開在祁安房間的窗外。
即使如此,她也能聞到清淺的花香。
祁安以前總認為,夏星眠好像一個誤入這繁華星系的旅人。她沉靜,戀舊,在喧嚣繁忙的第一區,她好像還保持着自己的節奏,與周圍格格不入,也無意與旁人相融。
在家裡時,她總是閑适的。照顧花草,聽音樂,拉小提琴,讀書讀史,做新元大部分人都無心去做的事。
她有滿滿一面牆的書,從上元的古書到新元的各種文獻資料。有時候她會放任自己莽撞得闖入她的空間,聽自己念那些不合時宜,隻是死記硬背下來的句子,然後笑着揉亂自己的頭發,耐心解釋這些詞句。
祁安以前總是不太懂的,可現在夏星眠不在了,她卻好像又懂了些。
大抵也隻是她自以為懂了。
現在是盛夏啊。
“她早就知道了。”
“她不見你,這是她要我轉達給你的。”
“你信不信都無所謂,我已經說過了,至于你還非要去惹她心煩,這是你的事了。”
原來那些溫柔,耐心,“愛”,隻是一場短暫的幻夢。
原來她以為的與夏星眠的牽絆隻是一廂情願。
原來夏星眠真的從來不需要祁安。
旅人不會在一處停泊,夏星眠要踏上新的旅途了。
隻是在她的新征程上,R55變成了累贅。
祁安的确是懦弱的。
即使躲在了這樣安甯的地方,可她隻要離開别墅區,也能看到街邊的懸浮燈帶上無休止得滾動循環通緝令。她離開了夏星眠,甚至為此躲了起來,卻還總是能看到她。
祁安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
她隻覺得通緝令上的照片不好。
哪裡都像夏星眠,又哪裡都不像夏星眠。
照片上的夏星眠安靜微笑着。嘴角上揚起的那個弧度是她看慣了的,清亮的黑色眼睛與修長的脖頸是她看慣了的,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絲邊眼鏡也是她看慣了的。
可這些她習慣的元素組合在一起,在那一刻定格住的模樣,卻好似十分陌生。
其實她從來沒認識過真正的夏星眠。
這個認知再次讓祁安有點想哭。
但她這次忍住了。
幾個月之前,林淺溪找到她的時候,知道了這些事,問她,恨不恨夏星眠。
那時她心裡想着,她大概算是被丢下了吧?被丢下了,大概是該恨的。
所以她點了頭。
看她點頭,林淺溪皺着眉笑了下。林淺溪興許也是難過的,于是祁安看到她無奈的笑容裡,好像參雜着些怅然與灑脫。
“算了,我忘了,你也不懂。”
是了,她不懂。
從沒有人教她,人類的感情該是什麼樣的。她不懂愛恨,隻是每天都在想念夏星眠。
恨他愁斷腸,為他燒夜香。
她現在甚至後悔了,最近她總是在回想,如果那一天沒聽江鎏的話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說不定她确實該去再見夏星眠一次,該真真切切地問她,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陽光很好,天色很好,樹木長得好,花朵開得好。
這裡哪裡都很好。
可是她沒有家了。
窗外的鳥叫與蟬鳴混雜着,清風又送來一陣清雅的花香,祁安遙望遠處平靜的江面,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夏日。
新元6年5月6日。
祁安不知道那是不是她與夏星眠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夏季,但那确實是她能記得的第一個“生日”。
那天的天氣極好。
她本來和平常一樣,一個人待在家裡。教授一大早就去了研究院的實驗室,說有一份報告需要她親自上交給議長。
關于教授的研究項目和進展,R55一無所知;但她知道一點,教授平時很忙,有很多人時時等着教授的指示開展工作。
那個時候的她是習慣孤身一人的,亦或者說是,那個時候她好像還并不算太了解“孤獨”。
隻有一個人很好,她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就發現教授已經離開了,于是她幹脆沒有下樓,直接回到房間裡打開了虛拟-現實模拟器。
昨天的遊戲還沒有打盡興,她一連玩到了深夜,直到教授敲響她的房門摘下了她戴着的模拟器,她才去休息。
其實還是有一點不情願,可是教授是她的主人之一,她的命令,不能違抗。
她覺得這個隻需要戴在耳朵上的小小裝置很神奇,打開了開關,她就能抛下現實,身臨其境得沉浸在其他的世界裡。
昨天的遊戲進度還沒有退出,她立刻又變成了一個冷血殺手,孤身站在空曠的原野上,純銀的镂空面具沾着拭不盡的血迹。
R55很喜歡這款遊戲,恢宏的場景讓她着迷,在這裡她能飛上天空,遨遊深海,從高高的塔尖下躍時,她甚至感到令她迷醉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