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見到燦爛的陽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這讓剛從大樓裡走出的三人都十分滿意。
江鎏向來不喜夜長夢多,一出門就急着聯系起陳晨,方樂雲則直接席地坐在大門正對面,嘴裡碎碎念着要讓這破樓來“評評理”。
她好像真的有那麼點瘋瘋癫癫。
夏星眠滿懷敬畏地看着方樂雲自言自語了半天,最後得出了這個結論。
不過也對,畢竟在這個瘋狂的時代,或許讓自己也瘋起來才是保持清醒的方式。
誰知道呢。
站在樹蔭下,夏星眠百無聊賴發起呆。
或許有些聲音就是這樣,沒在意的時候察覺不到,可一旦聽到了,注意到了,就難以重新忽視它。
就像現在她無法忽略的詭異的、來自腳下的《奇異恩典》的旋律。
現在上層區已經有近乎用之不竭的新能源,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們暫時還沒能造出永動機,更沒可能奢侈到把永動機安在播放器上。
就連别的星區下來的偷渡客都知道趁着“平叛”過程中的動蕩離開這裡,如果這下面真有什麼重要的數據更該緊急銷毀,再不濟點,議會授意直接對這裡進行“強拆”也不無可能。
說起來,大概因為覺得這裡并不重要,江鎏曾經給她的簡易版地圖上并沒有具體标注這裡的情況。
有的時候真希望我的方向感好一點。
夏星眠半口氣還沒歎出來,江鎏那邊已經結束了通訊。
“你……”
“這是哪兒啊江鎏?”沒等她開口,夏星眠先發問道,“地圖上沒标刑調局的位置,我決定實地勘察這裡的地形。”
江鎏撇撇嘴:“你是又迷路了而已吧。我們現在在南區,就那兒,往那兒再走幾公裡就是南區治安局啊。”
說着,她轉身指了個方向給夏星眠,接着沒等夏星眠說話,她又接着說道:“不過現在出了一點問題——陳晨正跟安果對接明兒接物資的事,好像有什麼情況,她沒說清楚,隻說 ‘我現在沒時間關注瘋瘋癫癫的家夥和你們的尋寶遊戲,你們稍微安生一天,找個涼快地方待着去吧’。雖說是可以直接找别人來幫忙,可是這件事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吧。”
“……呃,這些話,确實無可辯駁,”聽着江鎏惟妙惟肖地模仿陳晨焦躁的語氣,夏星眠難得為自己的無所事事愧疚了半秒,但擡頭看了眼天上高懸的烈日,她又歎息道,“可真的難以置信,這半天我上了兩節課,又跟你一起去了打架鬥毆的犯罪現場,甚至還圍觀了方樂雲救治一個……精神狀态堪憂的家夥。在下感覺至少一個世紀過去了,可現在居然還沒到‘明天’。”
“一個世紀?哪有這種好事啊夏女士,”江鎏拍了她一下,“你看方樂雲,她多精神,還有心情跟大樓唠嗑呢。”
“是呢是呢……不會跟大樓聊天我很抱歉,”夏星眠很是無奈地笑笑,剛想吐槽一句事情怎麼永遠做不完,卻看見一個紅點沿着江鎏脊柱爬上了她後腦,來不及做出反應,她下意識伸手猛推開她,“小心!”
“她們跑了!你就不能開槍快點!”樹叢裡,一個精瘦的男人氣得伸手指向刑調局的方向,低聲朝身邊持槍的男人吼道。
“你着什麼急?雇主的意思隻是讓我們吓唬她們一下,又沒說真要弄出人命來,”身材魁梧的男人不緊不慢看了身邊的人一眼,慢吞吞沖着目标的方向又開了一槍,“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雇傭兵不是正規軍更不是敢死隊,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兩人身旁,靠着樹把玩匕首的女人也懶聲道:“我同意。拜托你這個傻子稍微動動腦筋,那姓周的老東西說後天才能送走我們,明擺着是在挖坑。真弄死了她們,别說格查爾的人,執法局的那局長先不會放過我們。”
“葉聽岚,你這是什麼意思,你……”
眼看着瞄準鏡裡的任務目标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魁梧的男人把彈夾裡最後幾顆子彈清空,接着站起身來邊收槍邊打斷了身邊喋喋不休發牢騷的男人:“行了,你閉嘴。任務結束了,我們先出城……唔!”
一陣劇烈的疼痛直鑽大腦,他勉強擡了下頭,看見個一身黑衣的女人正跟葉聽岚打鬥,緊接着,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兩個廢物!
葉聽岚轉動手腕揮動匕首,餘光掃過毫無反抗能力的兩個家夥,氣得想先殺了他倆再說。
當代軍校生就業現狀就是不管到哪兒都要遇到不靠譜的隊友神經病的上級和開了挂的對手嗎?
我真的要報警把你們都抓起來!
對面悄無聲息出現的黑衣人出手幹脆利落,不管是敲暈那倆家夥還是現在的動作,無不展示着她是個練家子。葉聽岚皺着眉,側身又躲過一拳,順勢以身體帶動匕首向那人頸間劃去。
讓她沒想到的是,黑衣女人以某種驚人的反應速度看穿了她的意圖,在她揮動匕首的那一刻,女人已經稍稍側身,右手拍防,擋住了她以全身力量揮去的一刀。
來不及想太多,葉聽岚馬上改變了策略,她一記鞭腿逼得對方提膝格擋,接着毫無章法得随意揮舞匕首,倒真讓對方顯得有些被動地隻能左右拍手防禦。
刀鋒在陽光下閃着道道寒光,對方很快陷入了她的攻擊節奏。
這人受過系統性的專業訓練,但不适應街頭巷尾這種“混混”間無章法的搏鬥。
她很快做出判斷。
不管怎麼說,至少這個方法奏效了。
葉聽岚不知自己此時該是喜是憂,她将匕首換到左手,兩刀之後做了個揮直拳的假動作,看到黑衣人再次想要曲臂格擋,她調整了下重心,收拳緊跟着又是一記鞭腿。
對方被踢中重重向後摔去,她順勢再次擡腿,想要先确保她完全喪失反抗能力。
也就是這一擡腿的功夫,黑衣人像是根本不知道疼似的馬上側身後踢。左腿受到攻擊,她的重心不穩,隻好踉跄着後退幾步來保持平衡。
這玩意兒是人類嗎?
這下葉聽岚滿腦子隻有這一個念頭了——雇傭兵向來刀口舔血,這麼多年來,别的不說,她對自己的格鬥技巧和力度有着絕對的自信。
黑衣人爬起來就又是一記右勾拳,她曲臂格擋的同時,死死盯住了那張銀色的半臉面具和對方那奇特的灰色眼睛。
“你是誰,到底要幹什麼?”葉聽岚咬牙切齒後仰又躲過一拳,隻覺得自己此刻心跳如擂鼓,“好好好,我管你什麼東西,姑奶奶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聽着女人的威脅,應對着愈發淩厲的攻勢,祁安卻深覺自己像是進入了某種特别的狀态。
趕來這裡的路上,坐在星艦裡,她每時每刻都在煎熬——既擔心自己中了那人的詭計,又怕一旦來晚了會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從1區到這裡需要進行四次蟲洞躍遷,在浩渺的宇宙中,在無人的星艦裡,她什麼都聽不見。
可現在,她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節奏。
一拳、兩拳,格擋、再格擋……
她們纏鬥在一起,難分高下。
葉聽岚扔掉了手裡的匕首——應對這樣的對手,武器反而成了累贅;祁安則目不轉睛分析着對方的一招一式,希望從中找到破綻。
兩人打得難舍難分之際,地上先前被打暈的瘦削男人倒醒了。
人類在“求生”一事上有着本能的“天賦”,亦或者是祁安給他腦袋上那一拳把他打聰明了,總之,他忍着疼一聲不吭,躺在一邊眯着眼看葉聽岚和祁安打架。
我的上帝啊,世道真是變了,這些女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暴力?
心裡這麼想着,眼看葉聽岚的體力持續被消耗,卻始終難以取勝,他開始悄悄向樹林外的方向挪動身體。
葉聽岚、大哥,你們也别怪我,當傭兵就是要做好随時沒命的準備。你們運氣不好,真要怪,就去怪自己随便接下這種任務吧。
向外挪了一小段後,他飛快跳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什麼?等等别跑!嘶……”祁安餘光看到一道黑影竄了出去,如夢初醒般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下一秒就再次被一腳踢翻在地。
她疼得皺起眉,大聲抗議道:“你幹什麼?你這是偷襲!”
葉聽岚将匕首抵在她頸間,急喘幾聲後嗤笑道:“兵者,詭道也,你……等會兒你剛才說什麼?”
“好像有奇怪的聲音……”刑調局二樓的一間休息室門邊,夏星眠餘光看着方樂雲樂此不疲地翻箱倒櫃,皺眉道,“人聲?吼……聲?怎麼回事……”
“你這次是不是真聽岔了,如果你說聽到追兵的腳步聲大概還有可能,”江鎏搖晃拍打着手裡的通訊器,像是希望它能向古上元的某些老舊了的電子産品學習,例如人類親切地拍拍,它們就能從雪花屏“變”出畫面來,“怪了,剛才沒發現這裡頭沒信号啊?這不應該吧……本地通訊怎麼會……”
方樂雲則喃喃自語着:“空的……空的……空的……怎麼這裡頭擺這麼多空箱子啊……能推進劇情的線索上難道不應該有交互鍵?”
夏星眠苦笑一聲,視線仍緊緊停在走廊盡頭那唯一的樓梯口處,同時努力屏起呼吸試圖減少空氣中灰塵的攝入量:“救命,難道沒有一種可能是線索其實不在這些破箱子裡?”
方樂雲扔下一個檢查過的空箱子:“拜托,站着不動的人不要說風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