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一時感慨萬千,卻故作輕松地揶揄道:“恭喜你啊,又回到這個人厭狗嫌、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崗位上”。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文君一扭頭,一個包裹嚴實的身影靠在門邊,“别提了,那家會所招人前還要打聽家庭背景的,我這是怕露餡了,索性演戲演全套”。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文君松了口氣,笑着挂斷電話,“再不來,我還真以為你出什麼意外了!”
林鹿擺了擺手,徑直将破破爛爛的背包放到工位上,“‘馬東沒’在辦公室嗎?”
看着文君臉上突然展露的難以言喻的表情,林鹿福至心靈,提高音量說:“沒在辦公室的話,我等他回來再說……”
說罷,她雙手合十、滿臉包容地轉身,馬東果然正站在門口。
“不用等了!待會兒去小會議室說”,馬東咳嗽一聲,在門旁的飲水機前彎腰倒了杯水正要喝,突然伸出食指指向文君,“今早發給我的那篇報道不行,再改”。
突然被點名的文君自認倒黴地癟了癟嘴,這可不就是“一經他手,稿子、節目全都沒”的馬東主任嗎?
馬東喝完水後,領着門外一個身形颀長的年輕小夥走進來,“小林啊,你這兒攝像不是還差人嗎,這是新來的實習生遊俞,你先給帶帶”。
跟林鹿介紹完,馬東也不征詢她的意見,就偏過頭對遊俞說:“小俞,這就是接下來要帶你的記者,林鹿林老師”。
趕在對方開口前,林鹿忙擺手:“不用叫我老師,你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小鹿就好”。
林鹿其實留了個心眼,她并不太想帶實習生,一是自己的工作很忙實在沒有精力兼顧,二就是她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教會他什麼東西,老師這個稱謂過于沉重。
如果不是指導老師的話,到時候會不會更方便把實習生給别的記者帶?
她正在心裡盤算着,一旁看熱鬧的文君突然一驚一乍地喊道:“哇哦!一個是林中奔跑的鹿,一個是水裡遊泳的魚,你們好……”
有緣。
還沒說出口,兩道嚴肅冷漠的眼神,外加一道清澈認同的眼神,紛紛射向她。
文君咽下話頭,哈哈兩聲,“你們早上好”。然後裝作無事發生溜回自己的工位。
但這話卻引起林鹿的警覺,她皺了皺眉,不知為何,竟覺得文君的話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兒聽過一樣。
她疑惑地看向遊俞,沒成想正巧撞進男孩帶笑的眼眸。
林鹿才意識到,這個男孩長得竟可以用“漂亮”來形容,五官精緻柔和,氣質幹淨陽光。
他的眼睛圓圓的,閃着細碎的光亮,見自己猝不及防地看向他,慌亂的耳朵也跟着不經意地抖了抖,就好像終于偷偷叼到喜歡的骨頭卻被發現了的小狗。
林鹿被自己腦子裡的形容吓了一跳。怎麼能說人是小狗呢?
也沒等遊俞作何反應,她就心虛地叫住馬東:“馬主任,等會兒有空嗎?我今晚應該就要進會所了”。
馬東指着林鹿全副武裝的奇怪裝扮,皺了皺眉,“你這一身什麼打扮?”
他端起水杯,轉身離開之際叮囑道:“整理好了再來小會議室彙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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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遊俞安排到對面前同事的工位後,林鹿才有了一絲空閑時間。因為回台時間倉促,也沒來得及換身行頭,她心知自己的裝扮在常人看來無疑很奇怪。
脫掉灰撲撲的外套後,她摘下口罩帽子。
遊俞一擡頭便看到林鹿那張傷痕累累的毫無血色的臉,他錯愕地瞪大眼睛,心跳都漏了一拍,“小鹿!你受傷了?”
他慌亂站起身,胳膊肘不小心撞在桌角,一陣刺痛過後是失去知覺的酥麻,但他此刻完全喪失了感官,腦袋就像丢失信号的舊電視,飄滿了黑白雪花片。
遊俞這麼大的反應也吓了林鹿一跳,回過神來,她才想起來自己臉上還頂着“記者的勳章”。
“啊沒事沒事,這都是假的!畫上去的!”林鹿朝遊俞露出一個寬慰的笑,還翻出背包裡的濕紙巾用力蹭了蹭臉上的傷,果然消失了。
對面男孩緊繃的身子才微微放松,半垂着眼眸,薄唇輕輕翕動,似乎仍有劫後餘生時的驚魂未定。
林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面,這個年輕男孩倒還挺自來熟,見自己“受傷”了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文君聞聲也慢慢悠悠踱步過來,手上還拿着一片荞麥面包往嘴裡塞,上下打量林鹿一番,嘟囔道:“這次畫的有點水平啊,我都差點以為是真的了”。
林鹿沒空理會她的調侃,用卸妝濕巾将臉上、手臂上的傷痕妝擦幹淨,對着還在發愣的遊俞勾了勾手,“小俞,這個會你也可以來旁聽一下”。
說罷,她帶上資料先行一步,朝會議室走去。
望着林鹿的背影,遊俞垂眸看了眼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微博的私信界面。
【林間鹿】魚魚,我的新節目通過了,我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熱愛的工作崗位上,一切是不是都在慢慢變好呢?
遊俞一邊跟上林鹿的步伐,一邊在聊天窗口噼裡啪啦輸入幾行字,想了想,又一字一字删掉,重打,反反複複好幾次。
最終寫下:小鹿,我今天也見到了一直想要見的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發送】【水中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