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内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十幾道目光紛紛射向林鹿。
站在角落的彭香雲神色中帶着緊張,但也隻是靜靜地望着。誰也不敢出聲,怕這無名的火不小心燒到自己身上。
朱老闆挑了挑眉,大笑道:“都停下來幹嘛?嗨起來啊!”
他把一瓶上好的白酒推到林鹿面前,用食指敲了敲空酒杯的杯壁,“喝!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林鹿心跳如鼓,但仍強撐着面色不改,大腦飛速運轉思考對策。她會喝酒,甚至酒量不小。但她無疑不能在這裡喝。
就在這時,一道珠圓玉潤的聲音如神天降。
“哎呦,誰敢不給您面子啊,朱老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緊接着一隻修長的手推開包廂的門,入眼是一個身着紅綠蘇繡斜襟旗袍、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不由分說地把曲沸杯移到自己面前,倒酒滿上,然後右手扼杯,左手墊着杯底,端起酒杯笑如春風,“和這毛都沒長齊的白目丫頭喝有什麼意思,來,我陪您,不醉不歸?”
說罷,輕推了一下林鹿的肩膀,指向無人的最角落,“旁邊去,真沒眼力見,别擋着我和朱老闆拼酒”。
黃燕如見狀也貌似不滿地搭腔道:“早知道你把她也叫上了,我就不來了,她陪你還不夠啊,哼!”
男人本性就喜歡漂亮女人為自己争風吃醋,帥男人尚且如此,醜男人更無法抵抗。
兩人一左一右把朱老闆哄得團團轉。早就将林鹿這号人忘到九霄雲外了。
“那個是傅正清”,身邊兀地響起一道壓得極低的聲音。
林鹿一扭頭,發現彭香雲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了自己身邊,用隻有彼此能聽的氣音說:“她很厲害,連經理都要看她面子做事”。
林鹿低頭看了眼工作服前的口袋,那裡别着的攝像筆正在靜靜拍攝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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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闆,您慢走啊,有空常來~”傅正清不僅人長得妩媚,連聲音都異常動聽,完全符合影視劇小說裡面對“小姐”形象的刻闆描述。
她笑着将喝得爛醉、早已神志不清的朱老闆送出包間,身側的黃燕如則一臉不耐煩地接過男人。
林鹿亦步亦趨跟在她們的身後,小聲說:“清清姐,燕如姐,剛才謝謝你們”。
傅正清挑了挑眉,轉頭看向林鹿,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謝我做什麼,我又沒幫你”。
“你沒事吧”,黃燕如等傅正清說完才反應過來,一副見到鬼的表情,“少自作多情啊你,你一個服務員,還能讓你搶我生意?”
說着,黃燕如翻了個白眼,扶着醉醺醺的男人向吧台拐口方向走去。
林鹿笑笑,心底卻生出一股暖流。
目送黃燕如攙扶着朱老闆消失在那個熟悉的甬道,林鹿再次陷入沉思。
“想什麼呢?”傅正清拍了拍她的肩膀,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嗤笑一聲,“你也想去啊?”
就等着她問出這句話呢。林鹿順勢一臉好奇地問道:“他們怎麼往那裡走呀?那裡也有出口嗎?”
“那裡啊”
“那裡是通往成年人歡愉之地的秘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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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林鹿快速洗了把臉,趕走像病毒一樣逐漸蔓延全身的疲憊。然後将錄像筆裡拇指大小的記憶卡摳出來,插到電腦裡。
她很驚訝,沒想到錄像筆那麼小的電池竟這麼經用,幾乎拍下了她想拍的所有鏡頭,而且畫質異常清晰。
林鹿不由感歎到如有神助的重要性。她将視頻片段拷貝到剪輯軟件裡,準備将可用鏡頭剪好後存檔。
等等……
她把進度條往回拉,播放、暫停、再退回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林鹿湊近電腦屏幕,眼睛幾乎都快貼上去了。
來回好幾次後,林鹿盯着畫面中出現的身影,有些恍惚。她站起身,手指都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踱步片刻,下意識想要撥打馬主任的電話,告訴他事情應該比他們想象中更加複雜。
但食指停留在撥号鍵的那一秒,她突然冷靜下來。回到原位,坐下。
視頻仍在播放,林鹿面無表情地看着。
一個男人正摟着一個女人言笑晏晏從包廂中走出來,一直走到吧廳,被黑壓壓的人潮淹沒。
那個男人是六年前涉嫌向導師陳肈叙行賄的醫藥公司老總,而那個女人,正是指控陳肈叙強.奸的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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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沒有開燈,林鹿站在窗棂邊,身形也隐匿在黑暗中。
城中村樓與樓之間的距離不過一臂,即使在萬籁俱寂的夜裡,也能聽到椅子拖動的聲音、還未入睡的男男女女的交談以及偶爾有老人年邁的咳嗽聲。
林鹿的聽力本就異于常人,在嘈雜的環境中都能聽到細微的異響,更不消說這種靜谧下的喧豗。
她靜靜俯視着樓下不遠處一個男人敲開扇門,被探出頭的幾個女人小聲招呼進去。幾人的身影在夜色的遮掩下隐隐綽綽。
半晌,她在工作群裡艾特了馬東:馬主任,我覺得目前以服務員暗訪的進度過慢,我申請以應召女身份更近一步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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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男人從報表中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女孩,“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林鹿支支吾吾,難以啟齒地小聲說:“徐經理,我、我需要更多錢……我知道……”
徐維擡起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你想清楚了嗎?這可是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