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醉眠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發出一絲一毫聲音,會驚擾到這府苑中看守的侍衛。
她又像方才那樣攀着玉璧浮雕,蹑手蹑腳翻過幾道院牆,終于從這牢籠般的府苑逃了出來。
這裡是一處隐蔽偏角,并無人注意,姜醉眠辨不清方向,撒腿就順着青石闆街往前跑。
這一路上盡是幽靜府苑,府外高牆森嚴奢華,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威壓,街上更是一個行人都無,讓人不寒而栗。
不知跑了多久,白皙額間真的溢出些薄汗來,姜醉眠才終于聽到了喧鬧的市井聲。
她連忙跑上人潮熙攘的大街,又拐了好幾個彎之後,這才停住腳步,靠在街邊喘息片刻。
京城繁華龐大,這附近她瞧着陌生,還從未來過。
尚未将一口氣喘勻,便忽然聽見前街處傳來喧鬧聲。
有人在高聲喊——
“淨街!閑雜人等速速退讓!”
一邊喊着,一邊有一小隊侍衛騎着高頭大馬疾馳而來,将原本熙攘的人群疏散開來。
街上衆人皆大驚失色,慌不擇路地退後避讓。姜醉眠也被周圍的人群擠着連連退後,她連發生了何事都不知道,就已經被擠到了小巷的牆壁上,再也退後不得。
她好奇不已地翹腳往街上望去,正巧看見有個來不及避讓的人,不知是癡的,還是呆的,竟然還一個人直愣愣站在街道正中央,對飛馳而來的侍衛兵們置若罔聞。
那群鐵騎侍衛也仿若看不見他一般,竟然騎着粗野黑馬就朝着那人身上奔來。
那人饒是再癡呆,也被浩浩蕩蕩的馬蹄聲被吓得臉龐毫無血色,隻是此刻再想移動腳步挪開,卻已然來不及了。
隻見壯碩黑馬徑直從那人身上碾壓而過,答答馬蹄踏碎筋骨,像是剁碎的肉醬一般黏在了青石闆上,血迹登時濺射當場。
如此血腥的一面當街發生,四周跪滿的人群卻無一人驚呼出聲,衆人皆沉默如山,一動不動。
姜醉眠雖被衆人圍擋着,卻眼睜睜看到了那人的腦袋是如何被粗壯馬蹄一下踩碎的。
她眼眸震驚不已地瞪圓,緊緊盯着街上血肉模糊的那灘死肉,想移開視線卻動不了分毫,直到胃中洶湧翻滾,幾欲作嘔之時,她方才覺得血液回到四肢百骸,連忙低頭下去捂住口鼻。
鐵騎侍衛奔騰駛過之後,又有幾個侍衛急速小跑至屍首跟前,手腳麻利地将死屍拖至隐蔽巷落,再從街邊鋪内端了幾盆水來迅速沖刷血迹。
他們動作熟練麻利,訓練有素,沒幾下青石闆便恢複了幹淨,仿若方才死在那裡的人不過是個幻象。
緊接着,有馬車聲自不遠處滾滾而來,侍衛高聲呼喊——
“跪!”
街邊衆人便像得了某種命令,低眉順目地一一跪下,俯首帖耳,卑恭至極。
姜醉眠也被兩旁人裹挾着“撲通”一聲跪下,可這非她本意。
聽見馬車聲緩緩駛至跟前,她好奇過甚,偷偷擡起頭試圖瞧瞧是何大人物路過,竟能如此這般視人命如草芥。
八輪車身奢華至極,四匹汗血寶馬被用來拉了馬車。凜冽寒風将車窗簾子微微掀開,裡面坐着的人臉龐若隐若現,藏匿在陰暗之中,實在瞧不真切。
隻是望着那模糊的側臉輪廓,不知為何,姜醉眠覺得似乎有些熟悉。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些低下頭!”旁邊一個大娘低聲喝道,“你這小姑娘,難不成不要命了!”
周圍人聞言,全都側目偷偷瞄着她。姜醉眠見狀,連忙低頭,不敢再看。
等到馬車杖隊聲勢浩大駛過,街邊衆人才接連起身,像是沒事人一般忙活起自己的事來。
姜醉眠實在好奇,跟上方才那個大娘問道:“大娘,我剛來京城不太熟悉,還要多謝您提點,隻是不知那位究竟是何人物啊?”
大娘上下打量了姜醉眠幾眼,見是個模樣喜人的,但腦子卻不怎麼好使。
“在這京城裡能有這番排場的,除了皇家,還能有誰。”
“皇家,”姜醉眠喃喃道,“原來是皇家……”
當年父親被誣陷了叛國通敵,皇上連查證一番都沒有,當即就下令将戎馬一生為國立功的父親斬首示衆,還抄了國公府滿門。
姜醉眠那時年紀尚小,她雖然不相信父親是傳聞中的叛賊,可也并無能力為父翻案。
且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她雖然痛恨皇家,卻也無計可施。
“你初來乍到,想必也是不知,”大娘說道,“咱們皇上有四個皇子,三個公主,剛剛那位啊,是皇上的嫡長子,也是大宴的太子,将來的皇帝,所以你以後再見着那馬車,可要當心着點,一不留神啊,就會和那位一樣的下場了。”
說着,大娘指了指街道正中央那一灘未幹的水漬。
是了,這世間不就是如此嗎。
權勢之下,小小一條人命,算不得什麼。
跟大娘道了謝,姜醉眠便往城東邊走。
走了好一會,才覺得周圍景物熟悉起來,認出來永巷的方向後,姜醉眠急忙朝家跑去。
而此刻的奢華府苑中,極近雅緻的廂房外跪了滿地人。
方才看守姜醉眠的那兩個小丫鬟,還有各院當值的侍衛,皆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
路予行坐在那處鋪了柔軟地墊的幾案旁,身姿斜靠案桌,指尖把玩着一小片翠綠竹葉,随意慵懶。
可冷厲的眉間,滿是壓抑的沉寂暴戾。
蔺風察覺到主子那股駭人氣勢,一進屋便也跪了下去,聲音小如蚊呐:“主子,沒,沒找到……”
座上人指尖翻轉,竹葉便如刀鋒般橫插入幾案。
一聲冷笑響起:“好得很。”
她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