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老太太顯然有些失望,說道:“他父親雖為丞相,猜得中皇上心思,卻猜不中自己兒子的心思,我還沒有老到那個地步,能分得清是非對錯,雲川他對你分明就是……”
屋門被人适時推開,厲雲川從外面進來,與其故作輕松道:“姜姑娘原來也在這,看來祖母确實與你投機,每日都要拉着你說上半晌吧。”
老太太不滿起來:“你這孩子,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絮叨。”
厲雲川走到軟榻旁,對姜醉眠道:“對了,我方才來時看見青彤那小丫頭似乎在找你,像是有事。”
姜醉眠也察覺到自己留的有些久了,便跟老太太告了别,出了屋門。
冷風蕭瑟,她裹緊了領口,低頭穿過綿延的長廊,快步朝着住處走去。
隻是她并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拐角站着個人,模樣粗犷豪邁,是那日同在醉紅館的趙朗,趙筠老将軍的次子。
趙朗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沒有看錯,就是那個青樓裡見過的美人兒,雖然他記性不好,可對美人兒卻是過目不忘的。
随後趙朗不知想到了什麼,玩味地邪笑起來。
沒想到這個厲兄表面看起來風光霁月,不近美色,原來是早就将美人兒藏在了家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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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彤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想問姜醉眠她們還要在這相府中住多久。
雖然這府上的日子是好,可青彤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更何況她還一直惦記着永巷那院子裡的幾分菜地。
起初她們隻是想在相府住上三四日便罷,誰知日子一晃都過去了近十日,老太太的病情早已緩和。
姜醉眠也一直想找機會出去再探聽探聽消息,光呆在丞相府是很安全,可她何時才能有機會報仇呢?
她正準備找厲雲川說清楚,厲雲川便主動前來找她了。
“厲公子,我正想與你商議,”姜醉眠道,“如今老夫人頭疾已不再發作,隻要按照我開得方子堅持吃下去,想來以後也無大礙了。”
厲雲川聽出她這話中的意思,老太太頭疾好了,他便也沒有其他理由再留她在府中了。
這幾日接觸下來,厲雲川便知她絕無可能是醉紅館的人,想來那日她是事出有因,才會出現在那裡。
可反過來想,若是她沒有出現在醉紅館,自己又如何能遇見她,一見傾心。
“姜姑娘醫術了得,不如,以後就直接住在府上,便于為府上其他人看病,”厲雲川道,“若姑娘覺得不便,白日也可去醫館為旁人診治,晚上再回來即可,相府永遠為姑娘留着這間廂房,如何?”
姜醉眠有些驚訝,擡眸看他時,卻被他眼中真摯深刻的情誼打動。
“厲公子,我來京城本是有要事,”姜醉眠自知無法給予他回應,别開目光,“在事情完成之前,我并無他想。”
厲雲川卻将這話聽出了别的意思,他有些喜不自勝,竟然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你的意思是說,若是你的要事完成了,便可考慮與我的事情了?”
姜醉眠将手抽了出來,瞧見他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也覺得有些不忍。
“我……”
厲雲川不想從她口中再聽到無情的拒絕,背過身子說道:“算了,姑娘就當我方才什麼都沒問吧,後日宮中有個重要的宴席,是為了西北軍凱旋而設,皇上将設宴一事交由我操持,有什麼話,便等到宴席結束再說吧。”
姜醉眠在聽見西北軍三個字時,情緒便驟然激蕩起來。
父親以前便是西北軍的首領,她小時候父親還說,等她長大了,便帶着她去西北疆域騎戰馬,可不是普通的馬車能比較的。
一晃十餘年,她已經長大了,可父親早就不在了。
可為了不讓厲雲川瞧出異樣,她捏緊了袖口,強裝鎮定。
“西北軍?可是一直駐守在遼人邊境的軍隊?”
“沒錯,我大宴與遼人在西北一帶僵持數十年,趙家父子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定會在宴席上重賞。”
姜醉眠又問道:“趙家父子指的是?”
厲雲川說道:“趙筠趙老将軍,還有他的長子,趙棠。”
趙棠?是從小與她青梅竹馬的棠哥哥?!
她還記得那時候父親和部下在書房商讨軍事,她便和棠哥哥在外面一起嬉笑玩鬧。
隻是沒想到,現如今的棠哥哥竟然成了征戰沙場的英勇将士。
姜醉眠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她思慮再三,覺得想要再見到棠哥哥的話,隻能用這個辦法了。
“厲公子,我有個不情之請,”她開口道,“後日的宴席,可否讓我扮作你的侍女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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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朗從丞相府出來後,便直奔了醉紅館。老爺子和大哥馬上要回京了,到時候他的日子可沒現在這麼好過。
隻是他沒想到會在醉紅館遇到路予行。
“路兄,今日怎得有空前來?”
趙朗嬉笑着湊過來,見座中人慵懶斂着眸色,壓低的眉眼間滿是沉沉戾氣,玄色錦袍上隐隐透着血腥氣息,想來是剛殺了人,煞氣重得宛若惡鬼。
他便知道這位祖宗定是心情不悅,不能招惹,便對一旁的仙夢道:“還不快好好伺候着,要是路兄高興了,說不定也能把你贖回家中,做個美妾。”
聞言,狹長鳳眸卻微微掀起。
“也?”
趙朗打了個哆嗦,語氣都正經不少:“是啊,别看厲雲川平日裡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其實早就把美人兒弄回自己府上養着了,我今日去親眼瞧見了,就是給我接風洗塵的那次,陪他共度了良宵的那個美人兒。”
語畢,雅間内瞬間靜谧異常,隻聽“砰”的一聲響。
修長指尖下的琉璃杯盞被人生生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