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内果真花開遍地,縱使外面寒風凜冽,一踏入溫泉池水籠罩的地段,便覺袅袅霧氣溫暖舒适,鼻間滿是彌漫花香,當真妙境。
可此時的姜醉眠卻無心欣賞眼前美景。
今日百花輕殿内設宴,附近宮殿的宮女太監們都被召去了殿内伺候着,這會兒外面倒是清淨得很。
她方才跑出大殿的時候沒看清楚,險些掉進一個藏匿在花叢中的溫泉池裡。
瞧見四處無人,她便坐在了溫泉池邊,腦袋埋進了臂彎裡,整個人都被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感深深籠罩住。
從看見趙棠的那一眼開始,到皇上當衆為他賜了婚,再到忽然得知陸昭珩原來是當朝皇子。
這一切都在今夜發生,而她在來此宮宴之前,心裡并沒有做好一絲準備。
她誠然來此是抱了不該有的幻想,憧憬着或許棠哥哥還記得自己,或許時隔十年他們還可以相認。
可如今看來,趙棠早已将她忘得幹淨,甚至不久之後,他便要遵從聖旨與戶部尚書千金成婚了。
那個幼時單純美好的夢境,原來早就随着十年前的那場大火被燒成灰燼了。
若隻是如此,姜醉眠并不至傷心至此。
更重要的是她今晚總算知道了陸昭珩的真實身份,先前他竟然埋藏的這樣深。
面對這樣一個身份地位都如此顯赫的仇人,姜醉眠更覺手足無措。
她要如何才能為叔父叔母報仇?是不是,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了……
想到這裡,姜醉眠隻恨自己無用,若報仇不成,那她獨自活在這世上,還有何意義?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驟然從纖細眼尾冒出,随後順着柔美臉龐滑落,“啪嗒”一聲,滴進了面前冒着熱氣的溫泉池中。
“誰在那兒?!”
忽然有道沉冷嗓音自身後傳來,語氣中有來自西北軍的果敢剛毅。
姜醉眠身子驟然一僵,這聲音是……
她略顯呆滞的慢慢扭頭,仰起臉來望過去。
清朗月光皎潔落下銀輝,像知道翩跹君子迎月而立,便将隽秀面龐映得清亮。
竟然會是趙棠!
姜醉眠慌忙低下頭去,匆匆用袖口擦幹淨眼角淚意,随後低垂着頭恭敬欠身:“見過趙副将。”
說完她便準備從他身側溜走。
可一隻手募地伸了過來,輕輕拉住了她手臂。
趙棠看着她,眼神中滿是複雜凝視:“你是誰?你不是宮女,是哪家的侍女?”
姜醉眠被他輕攥的那隻胳膊忍不住發顫,輕聲說道:“奴婢是丞相府的。”
丞相府?
趙棠聽言,頓時松開了手。
丞相府和将軍府一向不睦,父親也時常告誡自己,私下少和丞相那邊的官員來往。隻是趙朗近日似乎與厲雲川走得極近,要是被父親知道了定會大怒。
趙棠問道:“既然你是相府的人,那可有在相府見過舍弟?”
姜醉眠聲音越來越小,隻盼着趙棠能快點放過她,再追問下去她生怕自己會說漏嘴。
“奴,奴婢不知……”
趙棠見這小侍女被自己吓得瑟瑟發抖,跟隻鹌鹑似的:“你為何怕成這個樣子,本将軍又不吃人。”
姜醉眠說道:“奴婢聽過将軍名聲,知道将軍殺敵勇猛,所以害怕。”
“你都說了,本将軍殺的是敵人,”趙棠怕把人吓着,聲音都溫柔了些,“你不必害怕,再好好想想你家公子近來可有與舍弟私下往來?”
姜醉眠想到了厲雲川曾和陸昭珩等人在醉紅館給趙朗接風洗塵,幾人看來并不是第一次相聚,定然是有的。
可她不願生事,隻輕聲道:“将軍,奴婢真的不知。”
“罷了,”趙棠看出她并不像是說謊,也知道從她嘴裡肯定是問不出什麼了,便道,“你走吧,不要告訴别人在此處見過我。”
胳膊上的手一松,姜醉眠如蒙大赦,慌忙提起裙擺就要跑走。
可才剛剛跑出去沒兩步,背後的人卻又冷不丁開口。
“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姜醉眠背影一瞬間僵在了原地,腳步分毫動彈不得。她不知道該欣喜還是難過,棠哥哥果然對自己還有印象。
可是,也隻是印象而已。
姜醉眠沒有回身,隻是平靜禮貌地回答道:“該是沒有見過的,趙副将認錯人了。”
趙棠沒再言語,他看着面前這侍女的身影,腦海裡總是會想起一個人來。
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眯着彎彎的眼睫,趴在他背上喚他棠哥哥。
是他唐突了,國公府早已被滿門抄斬,姜家上下也盡數葬身火海,連具完整的屍骨都沒留下。
那個明媚的小丫頭,又怎麼可能還會存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