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外行人喧鬧聲漸行漸遠,姜醉眠便知這是快到靜街了。
她後來也向丞相府下人打探過,那靜街裡住的多是王公貴族,尋常百姓那是連靠近也不敢的。
而皇上的幾個皇子公主中,也隻有七皇子陸昭珩得了恩典可以住在宮外。
說是恩典,但世人皆知,其實就是打發得遠遠的,眼不見心淨。
她倒是也不想見他,眼下還未尋到報仇良機。
可不見卻又不行。
“彤兒到底是不是在你手上?”
姜醉眠即使心中已有定論,卻還是抱着一絲希冀。
陸昭珩卻不答話,一手撩起來車窗圍簾,側目向外望了眼。
馬車恰好經過一座氣勢巍峨的府邸,光是門外兩尊兇神惡煞的鎮宅石獅,便叫人心生敬畏,望而卻步。
姜醉眠也随之看過去,隻見高立的府邸門框上用足金鑲嵌而成三個大字——将軍府。
原來這裡是大将軍趙筠的府邸。
将軍府大門正好敞開着,裡面急匆匆跑出來一整隊身着披銀铠甲,手握冷刀的魁梧士兵,這些都是趙筠從西北沙場上帶回來的,飽經戰場厮殺磋磨,瞧着便像是殺神附體,與京城裡那些侍衛兵們全然不同。
為首的卻是一個模樣英氣的女子,高馬尾肅殺淩厲,一襲利落勁瘦黑衣,雖然臉龐能看得出稍顯稚嫩,可眉宇間滿是果決殺氣,帶着士兵們便朝靜街外去了。
“那是趙筠的女兒,趙楚洛,”陸昭珩松了手,圍簾将那隊離去的士兵遮擋上,“他老來得女,對這個小女兒視若掌上明珠,本欲好好嬌生慣養着,誰知此女與她父兄一樣,也偏愛習武,女兒家不便上戰場,趙筠就托人将她塞進了錦衣衛。”
姜醉眠努力回想,印象中趙棠确實還有個親妹妹,隻是自小便保護的很好,她不得見罷了。
“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隻是幫你解了心中疑惑,省得日後見着趙棠身邊站個妙齡女子,”陸昭珩好整以暇看她,“你會多心。”
姜醉眠佯裝鎮定,可心中卻知陸昭珩是故意要拿趙棠來打趣她。
她便故意順着說道:“趙棠将軍忠肝義膽,一心報國,我當然知道他并非爛情之人。”
她一邊說着,一邊眸中帶着得逞笑意看向陸昭珩。
這爛情之人指的是誰,自不必多說。
陸昭珩被她暗諷卻也并不氣惱,一隻手募地伸到她身後,大掌抵住纖細柔韌的腰肢用力往前一頂,姜醉眠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被按到了他跟前。
幸而她反應還算快的用兩手牢牢撐在他胸前,額前卻輕輕在他下颌處磕了下,有濕潤灼熱的呼吸一瞬而過。
姜醉眠後背立即繃了起來,擡眸憤恨地怒視他,一雙多情桃花眼此刻卻緊緊上揚,柔潤的眼尾都變得細長尖利,想把奪人性命的彎刀。
陸昭珩見她這副氣得要咬人的模樣,便想到了那日在醉紅館中,兩人也是這樣近的距離,她醉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撲上來咬他喉結。
那處齒痕早就消弭無蹤,可上面酥酥麻麻的溫濕癢意卻讓人心中難耐。
“既知道我是個爛人,還敢跟來?”
姜醉眠與他對視,咬唇不言。
素钗此刻正在袖口中硌着她的手腕,要是他再敢更近一步,她保證會刺穿他的咽喉。
可陸昭珩按着她後腰的手卻在片刻後就猛然松開了,馬車恰好停在府苑門口。
姜醉眠連忙坐正身子,戒備之心尚未松懈。
隻見陸昭珩閑适起身,錦綢衣袍順滑鋪展開來。
“跟上。”
說完,他便先一步下了車。
姜醉眠整理了下被他弄皺的衣物,跟了上去。
再次回到這座偌大府苑,姜醉眠内心複雜不已。
上回好不容易演戲才逃出去的,沒想到這回卻又自己送上了門來。
隻是她環顧四周,這才發覺四處玉璧石牆上竟然變了樣,頂上都被加上了一圈尖利箭頭,在日光下都泛着陰寒冷意。
像是為了防止人爬牆逃跑似的。
姜醉眠嘴角抽了兩下,這小人當真陰險歹毒!
蔺風從前廳迎過來,見着姜醉眠的一瞬間,眼中便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上回他眼見着這女人對主子行刺,雖說主子不在意,可他卻不能不提防。
他實在不知主子到底為何要将這麼危險的女人留在身邊,難不成是為了将她抓回來細細折磨審訊。
“主子,”蔺風在他耳旁低聲道,“人已經醒了。”
陸昭珩不言,隻一路讓人把姜醉眠又帶回了上次那件僻靜廂房。
姜醉眠望着那張挂了銀鈴的精緻牙床便覺心中犯怵,她坐得離床榻遠遠的,側眸看窗外青翠綠竹。
上次逃跑的時候太過匆忙,并沒有注意到這裡竟然離将軍府如此之近。
今日聽厲郙和陸昭珩商議迎接遼國使臣之事,姜醉眠雖然不曾言語,可心中卻思慮萬千。
當年父親被判叛國通敵,群臣上奏說他私下與遼人交往甚密,姜醉眠不信父親是那貪圖功績便罔顧國本之人,當年出現在國公府上的通敵書信,定然是被人栽贓陷害。
可抄家之時,書信已被都察院當成罪證收回存檔,姜醉眠也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