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覺得有些不對勁,人怎麼會突然消失了。
忽然,她看見一個極像池懷陵的身影在人群外步履匆匆,背影也顯出幾分焦急。
謝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坤陽不會出事了吧。
她來不及思索更多,急匆匆交了卷,跟着那個身影追了過去。
謝辭穿過人群,追着一片衣角小跑着,不料繞過幾座院落,那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謝辭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環視一圈發現,這裡四下無人,樹木衆多,院落破舊,隻有一口深不見底的湖擋住自己的去路。
她走到不該到的地方了。
謝辭暗道不好。皇家規矩衆多,自己一旦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恐怕會引來殺身之禍,得趕緊回去才行。
就在謝辭轉身欲原路返回之時,倏地有人狠狠推了她,謝辭整個人完全失去控制,猝不及防往後倒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湖中。
秋日的水已是很寒涼,更何況這樣一口荒涼的湖,如若不能自救,就隻有死路一條。
但謝辭自小便會水。
掉進湖中的那一刻,她打了個哆嗦,迅速屏住呼吸,脫掉吸水的罩衫,奮力向上遊去。隻是湖中的水草纏住了她的腳,她不得不掉過頭來,耐着性子解開一根根水草。
“阿辭——”
是池懷陵的聲音。
隻聽見一聲撲通,是人跳下水的聲音,便有一個身影逐漸向謝辭靠近。
謝辭聽見了來者的動靜,卻苦于不能開口說話。
他來作甚,萬一他不會水,還要自己救他上去,真是多此一舉。
謝辭一邊想着,手上的動作一刻不停歇。就在即将憋不住氣的邊緣,謝辭終于解開了最後一根水草。她還沒來得及向上劃水,迎面撲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
一炷香前。
坤陽百無聊賴喝多了花茶,突然想更衣。隻是比試已經開始,她不便打擾謝辭。
自己隻是去更衣,很快就會回來,應該沒有大礙吧。坤陽暗自想着,悄悄溜了出去。
不料今日人多,更衣的人更多,坤陽等了好一會兒,終于解決完自己。
隻是等她回到現場時,謝辭已經不見了。
難道她也去更衣了?坤陽沒多想,靜靜等着給謝辭投上一票。
一炷香畢。坤陽投完票,此時謝辭還沒有出現。
她正想找個人問問,一個小厮突然慌裡慌張跑了進來。
“端王,端王墜湖了!”
人群頓時陷入一片慌亂之中,管家驚慌失措,坤陽更是急不可耐,攆着小厮走得再快些。
“快點帶路!在自己的府邸中,三皇兄怎麼會落水呢,伺候的人都瞎了嗎!”
坤陽怒氣沖沖,一把扯下腰間的吊墜,随手塞給一個侍女,“你,拿着我的令牌,快去宮中請太醫!”
她先人一步趕到湖邊,看到湖邊隐約有兩個的人影,長籲一口氣。
還好還好,人還在。
她再定睛一看,一個衣衫盡濕的女子跪坐在渾身濕透的皇兄身邊,用力按壓着他的胸腔,被按壓的人意識不清,隻是随着女子的動作起伏,時不時吐出一口水來。
這個女子,怎麼有點像夫子?
坤陽還沒來得及攔住陸續趕來的群衆,不料已有眼尖的人看見了兩人。
“是端王和青雲書院的謝夫子一起落水了!”
池懷陵又吐出一大口水,睫毛開始撲棱起來,看起來意識在逐漸回轉。
這個池懷陵,明明自己水性不好還要跳下來救我,這不是找死嗎。還好他能自己浮在水面上,要不然就是兩個人一起死了。府中的人好像已經趕過來了,我可以回家了吧。
謝辭渾渾噩噩地想着。
謝辭早已渾身發冷,濕漉漉的頭發糊在毫無血色的臉上,不料她還沒起身,就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待謝辭悠悠轉醒,已是一天之後。
她隻覺鼻腔喉嚨都十分幹痛,四肢無力,渾身滾燙,努力張開嘴,卻無力發出一點聲音。
謝辭明顯感覺到,自己不在書院之中。手中觸感柔軟的錦被,雕刻精美的黃花梨木拔步床,還有似有若無的熏香,一切都彰顯着主人的尊貴。
難道自己還在端王府嗎?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謝辭忍不住幹咳了幾聲。
有婢女察覺了她發出的動靜,趕緊掀簾進來伺候。
“王妃,您醒了。奴婢這就叫太醫來複診。”
王妃?什麼王妃?
謝辭霎時從夢中驚坐起。
此時還是三更時分,萬籁俱寂。
原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年詩會,自己與當今聖上,陸珩,字懷陵,母家為池家的三皇子端王同時墜湖,衆目睽睽之下兩人衣衫單薄,有了肌膚之親。
趕在流言還沒散播開來之前,宮中立刻下了聖旨,賜婚于二人。
至于那場詩會的頭名是誰,已經無人在意。
街頭小巷的大新聞,是天家貴胄的端王要迎娶名不經傳的民間女子為正妃。
衆人都在豔羨謝辭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端王妃,隻有謝辭知道,這分明是一場預謀的意外!隻是真相,連陸珩也從未告訴她。
自己終究沒有做好答應父親的事,沒能平安回到書院。
她再也回不去了。
謝辭雙臂抱住膝蓋,一頭散落的長發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緒,沒有人能透過層層紗帳,看見她眼角流下的兩行清淚。
不是第一次流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