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戬走到書案前,在一堆請安折子裡擇出了一本平平無奇的奏折。
陸珩跟過來,看清楚了上書者,是淮南王。
“淮南王?”陸珩嘴角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甚至覺得嚴戬是不是磕破了腦袋才有這種想法。
淮南王如今堪堪六歲,不過一黃毛小兒,還是學三字經的年紀,除了朝臣幫他寫的請安折子,再無參與其他政事的決策權。再如何借糧,也不至于與一個黃毛小兒借。
“非也,”嚴戬看着陸珩充滿懷疑的表情,不再賣關子,繼續道,“淮南王雖是一小兒,但其封地青州富庶,是為數不多可以種植占城稻的地方,畝産足足要比京郊翻一番,”嚴戬走到地圖前,用筆端輕輕在青州虛畫了個圓。
“據臣所知,淮南王一行今早剛剛抵京,除了随行所需物品,另還有十餘輛糧車一同進京。十餘輛糧車的糧食足足有萬石,甯州如今還有百姓萬名,一石米足以讓一個百姓吃上一個月,有了這萬石米,可以足足撐上一個月!當然,淮南王不是自己來的,此次老王妃沒有來,由永平郡主同行。隻要說動永平郡主,願意借出萬石糧食,今夜我便可快馬加鞭趕往甯州。”
嚴戬的眼神充滿信心,陸珩更是喜出望外,沒想到嚴戬居然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
“慎如,這次你可是功臣了!你剛剛可是在宮中偶遇了永平郡主?所以才有了此想法?”陸珩握住嚴戬的雙臂,無法抑制自己的喜悅。
“正是。臣得知此消息後,馬上就趕來面見陛下。臣見永平郡主的樣子,想必也是要來面聖的。”
“既然如此,更待何時?元澄,快傳朕的口谕,請永平郡主速速到承乾宮一見!”
年幼的淮南王無人在意,但永平郡主祁靖珏的名聲卻響徹大江南北。
老淮南王祁長天與皇室并無血緣關系,從前他隻是一個名不經傳的五品帶刀侍衛。因其曾在一次出行中護駕有功,又與先帝話語投機,感情甚笃,先帝親封祁長天為淮南王,并把青州一帶作為他的封地,這便成了祁家世世代代的庇佑。
隻是祁長天多年前護駕之時被刺客重傷,留下了頑疾,身體每況愈下。他子嗣艱難,膝下僅有一女一子,便是如今的永平郡主祁靖珏和淮南王祁靖宇。祁長天纏綿病榻多年,先帝駕崩時又給了他沉重一擊,勉強靠着湯藥吊着命,苟延殘喘了六七年,三年前還是駕鶴西去了。
父親體弱,弟弟年幼無知,永平郡主自及笄起,就替父參政。
剛開始時,朝中曾有人非議永平郡主幹政,老淮南王得知後,直接參了這個朝臣一本,言道:“永平郡主乃先帝親賜封号,亦有管轄封地之權。爾等若有異議,不妨執同權與老夫一戰。”
祁長天的意思,無非是永平郡主是先帝親封的,作為郡主她同樣也有管轄封地的權力,如果誰反對這件事,就同樣擁有了封地再與他祁長天來議論。
先帝已逝,誰又還能成為先帝親封的異姓王?即使不認同祁長天的做法,難道還不認同先帝嗎?此後,再也無人敢妄議永平郡主。
在祁靖珏的治理下,青州才嘗試種植占城稻,不料一舉大成,從此青州從貧瘠之地逐漸變成了今日的魚米之鄉,百姓的日子也越過越有滋味。衆人隻識永平郡主而不知淮南王。
永平郡主雷厲風行,向來言出必行,能得此人助力,便無後顧之憂了。陸珩想。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永平郡主就到了。
祁靖珏并未着時下流行的大袖衫,而是将頭發束成高髻,着一件窄袖小口的圓領袍,行走幹脆利落,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又經多年官場磨砺,有一種沉澱的魅力。
“臣參見陛下。”祁靖珏如其他臣子一般,先給陸珩拱手行禮。
元澄奉了茶,陸珩與她寒暄幾句,便開門見山進入正題。
“郡主風塵仆仆趕往上京,一路辛苦了。今晨朝會朕與大家還在憂心雪災一事,如有永平郡主的見解,想必早上也不用争論許久了。”
“回禀陛下,臣無能,如今能治理好青州,已是得了陛下的庇佑與相助,臣不敢妄議國家政事。”
“此次必得你相助,我們才能熬過這次難關。聽說郡主攜糧萬石,不知可否借朝廷一用,用于青州赈災。朕許諾,事後必定如數奉還。”
祁靖珏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并沒有答應陸珩的請求。
“請陛下恕罪,這糧食,不是臣不願意借,而是臣不能借。”
陸珩沒想到,祁靖珏居然拒絕了他,“為何?”
“如果是臣的私糧,臣必定奉與青州,毫無怨言。但如往年一般,這些糧食是青州百姓的,臣不過是替百姓們送往上京,與皇商換了銀錢,還要把銀錢分與百姓。如今這糧給了甯州,臣無法給百姓一個交代。請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