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把手中的茶盞重重地磕向桌面，茶水飛濺，“坤陽，你在胡說些什麼東西？又聽誰亂嚼舌根了？”

“我沒聽到什麼，我隻是知道了一些真相。我很後悔自己曾經這麼粗心，直到今日才得知真相。皇兄，你為什麼要騙我？”坤陽緊咬雙唇，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樣。

陸珩心中沉了一沉，他波瀾不驚道，“是，我是騙了你。可如今你是大濯最尊貴的公主，并沒有損失任何東西，我隻是在提前為你謀劃一條屬于你的道路。”

“不是這樣的，皇兄，”坤陽與陸珩争辯起來，“你可以與我商量，我也會同意，但你不能把我蒙在鼓裡，和舅舅還有那些謀士合起夥來算計我。難道我隻是你權謀的一顆石子嗎？”

坤陽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陸珩有些許歉疚，但始終沒表示出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妹妹。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補償給你。”

“皇兄，無論是我也好，還是阿辭也好，有些東西是永遠補償不了的。”坤陽把眼淚憋住，緊緊咬着欺瞞這件事。

“坤陽，不要再鑽牛角尖了。你是你，阿辭是阿辭，不要混為一談，你這是在為難我，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滿意？”

“我隻有一個請求，請你與阿辭和離。”

“是她讓你來求情的嗎？這是我們倆的事，你知道什麼，别瞎摻和。”見坤陽死纏爛打，陸珩逐漸不耐煩起來。

“皇兄，正是因為你的算計，已經毀了阿辭的前半生，難道你還要繼續為所欲為毀了她的後半生嗎？”

“什麼叫做毀了她的人生？她如今是大濯最尊貴的皇後，這樣的人生還不夠滿意嗎？她還想要什麼，你還想要什麼？你們如今是反了天了，聯起手來逼我是嗎？”陸珩臉色陰沉，對坤陽的态度極為不滿。

坤陽反而冷靜下來，她接着說道，“皇兄，你不想和離，是因為你不想背上負心漢的名聲吧。”

“什麼負心不負心的，我是天子，自然以江山社稷為重，哪有時間管那些兒女情長。”

“皇兄，你一直是我最親的親人。自從母妃去世之後，你便立志要當上天子，要為母妃争一口氣。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一直支持你。你想要做一個賢明的君主，可你不能不擇手段，連最親近的人都要算計！

我知道你不想和離，因為一旦和離，夫妻和睦的景象就會被打破，谏官就會上書斥責你的不妥之處，你不能接受這樣的污點，哪怕隻是一點。所以你甯願把阿辭禁锢起來，也不願意放手，我說對了嗎？你的江山社稷從來都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無論是誰對你投入的情感，都得不到回報。”

陸珩默不作聲，坤陽的話像一根根針，挑開了他最不願意面對的不堪的心思。

“皇兄，我知道你勵精圖治，如今四海升平，也證明你确實做到了‘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你十分愛護百姓，百姓也無不愛戴你。我向你學習，也像愛護我的兒女一樣愛護我的子民，這是我一直為之驕傲的事。可換言之，阿辭也是你的百姓，你為什麼不能為了她，而放過她呢？”

陸珩冷笑一聲，“你今天是誠心來做她的說客是吧。要我放過她，我如何才算放過她？她又對得起我嗎？她身為皇後，善妒、無子，這些都夠我休了她多少次。谏官的那些折子你真的看過嗎，字字句句都說皇後無子，讓我早日充實後宮！我留她在宮中，才是為了她好，宮中想要什麼沒有？你自己看看曆朝曆代，哪有被休的皇後有好日子過？我知道我虧欠她，所以皇後的位子這輩子我都留給她，就算我們沒有嫡子，也可以過繼一個。可是她一旦以廢後的身份走出去，遺臭萬年的就是她了。”

“可是皇兄，你口口聲聲為了阿辭好，這真的是阿辭想要的嗎？遺臭萬年未必是什麼難以承受的事，隻要為了自己的追求，做什麼也願意。就像我在甯州時，我從未想過後果，隻一心做着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至于後人要如何評價，就讓他們說去吧。”

“坤陽，是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你可以不計後果，我卻不能，”陸珩手指輕敲桌面，歎息一聲，“這件事，以後都不要再提了，我做不到和離。”

話說到這，坤陽也明白了。

她與皇兄沒有什麼可談的空間，她始終倚仗着皇兄生存，又有什麼資格替謝辭來談條件？皇兄的立場與謝辭永遠在對立面，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名聲放在最前面，把謝辭的感受放在後面。

她勸不動他和離，她幫不了謝辭的忙。

“我知道了，皇兄。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再對阿辭好一點，不要因為楚宜岚離間了你們之間的關系。如果楚宜岚早兩年出現，或許你也不會娶阿辭，但木已成舟，别再寒了阿辭的心。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虧欠楚宜岚，可是你虧欠的，又何止楚宜岚呢？”坤陽說完，不再等陸珩的回答，起身離開。

戲台上的悲歡離合又演了起來,楚宜岚見坤陽離去，複而進殿。

陸珩溫香軟玉在懷，神思卻越飄越遠，他反複琢磨着坤陽留下的話。

坤陽不會騙他。那麼明明是謝辭執拗在前，怎麼又成了楚宜岚離間其中？楚宜岚到底做了什麼，難道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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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萬籁俱寂，整個皇宮都沉睡在濃重的墨色中，連值守的侍衛也在暖房中昏昏欲睡。

放眼望去，卻有一個僻靜的角落發出聲響，如墨軒。

後殿中燭火晃動，映照出窗下兩人對坐的身影。

白日裡在一旁服侍穎貴人劉穎兒的貼身侍女采薇此刻一反常态坐在劉穎兒的對面。

她翹起二郎腿，姿态閑适放松，毫不顧忌地撚起冬日裡貴重的櫻桃吃個不停。劉穎兒則略有些局促，她雙手攥着膝蓋上的手帕一刻不停，眉頭微皺，不敢擡頭看采薇。

采薇把一碗櫻桃吃完，還是沒等到劉穎兒主動開口，她不耐煩地擦了擦手，率先開口道，“穎貴人，你還沒想好嗎？榮華富貴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劉穎兒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力傾襲而來，她思前想後，嗫嚅道；“采薇姐姐，可否再寬限些時限？我還要再準備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