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長語調，繞到瑪瑙身後，按住她的雙肩，把她推離待了五天之久的工作間，“今天就先休息吧。”

伊莎貝拉說的休息，就是提前關門下班。

她給店裡的員工打好招呼，檢查電閘門窗，最後指揮自己的搭檔落鎖。

寶可夢鑰圈兒慢悠悠從玻璃門前的風鈴中鑽出，身上挂着七八把鑰匙，黃銅的、鐵制的、塑料的，它漂浮在空中，風一吹便鑰匙叮叮當當響成一支樂譜。

瑪瑙和伊莎貝拉的家在桌台市東邊的城郊，每日乘坐班車通勤。城郊地價便宜，環境安靜，最重要的是隻有城郊才能買到帶院子的住宅，容得下大體型寶可夢和伊莎貝拉的實驗設備。

伊莎貝拉是離家出走的。

她的母親阿莫德女士是位寶可夢博士，在化石寶可夢領域頗有話語權，也是她向在關都地區采風的瑪瑙引薦小剛，外界都認為她是位溫柔且善解人意的人。

伊莎貝拉認可這一點，她在母親身上得到了足夠多的愛。

她并不抗拒上母親安排好的學校，和母親篩選過的孩子當朋友，沿着母親鋪就的道路前進，因為她知道這是好的，她的夢想就是成為和母親一樣的學者。

轉變是在畢業前突然出現的，瑪瑙并不清楚發生了些什麼，伊莎貝拉在一個夜晚敲響了她的房門，無聲地詢問她能否留下。

這對母女的吵架和平且漫長，兩年時間匆匆過去，雙方每月互通書信，偶爾能在電視上看到對方的近況。

瑪瑙摩挲多龍梅西亞的腦袋，小龍剛被教訓一頓，這會兒溫吞地眯起眼，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瑪瑙的肩膀。

瑪瑙：“今天輪到我下廚，有什麼想吃的？”

伊莎貝拉：“簡單點就好，我記得家裡的油快用完了，等下買些吧。”

伊莎貝拉在看手機，鏡片上映射出幾張的分布表，瑪瑙湊過去看了一眼，看不懂。

瑪瑙：“今天晚上我繼續幫你記錄實驗數據？”

伊莎貝拉搖了搖頭，把手機揣回口袋，“不用，數據和我預測的不太一樣，我得花幾天找找問題。”

她們下了公交車，繞過幾個路口，并肩走入熟悉的街坊。

行人三三兩兩，夕陽像橙紅的鴨蛋黃，暖黃色的石磚地闆上有着粉筆留下的塗鴉。

魚攤的老闆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下手，熱情地招呼，“小瑪瑙，我剛才遠遠看見你們家塗标客了。小猴子勤快地很，還會幫你跑腿了。”

瑪瑙蹲在攤位旁選了幾塊新鮮的魚腹肉，毫不心虛地接下稱贊，“那我得多買些魚回去犒勞它。”

“我攤位上的都是今早輕身鳕新甩的，絕對新鮮！”

老闆手腳麻利地裝好，又拉着瑪瑙講了些今天集市發生的趣事，末了才想起給瑪瑙指了個方向，“瞧我這腦子，趁還沒走遠，快去接你家小猴子吧，它可帶了個大塊頭當幫手。”

瑪瑙和伊莎貝拉不緊不慢地又挑了些果蔬，手上拎滿紅紅綠綠的袋子，在下一個路口指示牌旁的草坪上見到了等候已久的大鋼蛇和塗标客。

瑪瑙原本想招手，擡到一半才想起手上的東西，幹脆就這麼半舉着晃了晃，“黑曜，歐泊！今天是你們來接我們啊。”

塗标客坐在大岩蛇的顱頂，神氣地擡了下頭，算是應聲。忽略它腳邊的兩桶橄榄油，還算蠻酷的吧。

大鋼蛇盤起身子閉着眼假寐，聽到瑪瑙的聲音才晃晃悠悠撐起腦袋，帶着上面的塗标客一起左搖右晃。

大鋼蛇的背後探出一個小眼睛。

瑪瑙一驚，趕忙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掀開一側的外套，待未知圖騰貼在内襯上才放心，叮囑道，“來了就别亂跑哦。”

未知圖騰調整了一個舒适的角度，徹底不動了。

大鋼蛇俯身，太陽把關節曬成暖洋洋的溫度，突出的骨刺成了絕好的挂鈎，挂上幾個塑料袋不成問題，待瑪瑙和伊莎貝拉在它身上坐好後，它向着家的方向前進了。

速度不快，但四平八穩。

城郊的風帶着泥土和雨的味道，草木在春季發芽瘋長，一切都在複蘇。

鳥雀盤旋，田鼠群聚，岩石摩擦路面。瑪瑙在嘈雜、瑣碎又無處不在的自然聲響中捕捉到伊莎貝拉的輕哼。

很輕、很淡的聲音，從鼻腔中發出，帶着不成調的輕快與溫柔。

美納斯在家門口的池塘中探頭，慵懶地把下颌搭在岸邊。小隕星卡在房頂的煙囪上，它最近喜歡在離天空更近的位置睡覺。

忙碌的一天結束，暮色四合時歸宅。

和朋友談天說地，和寶可夢安然度過。

不管在外面走了多遠的路，不管經曆了何種驚心動魄的冒險，最終都要回歸日常。然後在平淡溫馨的生活中獲得支撐下一次冒險的勇氣。

晚飯後，瑪瑙去看了屋檐下廢棄的鳥巢，添置了柔軟的布頭，又灑了一把米。

或許今年春天，會有新的小鳥願意遷居于此，在彼此的人生共享一段短暫的同行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