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硬的土,埋人也是個苦命活。”
雲苓哼哧哼哧的忙活了一上午,鐵鍬鏟了一捧又一捧黃土。這才挖了一個大坑,忍不住發牢騷。
此處近河,土中松軟卻多砂石,挖起坑來,格外費力。
河邊一茅屋,南側緊挨着柳樹,柳枝枝條與河中倒影相接。腳下便是選好的墓址。
勞作之時眼見遠處三個粗衣老漢,拖着一副檀木棺材而來。
帶頭的男子,矮個大鼻子,一副奸詐商人的樣子,朝着雲苓喊道:“這是你定的棺材嗎?”
那男子看了看地上的土坑,顯然是為了埋葬棺木所挖,看來找對了地方,便沉下心來,派後頭人:“來來來,搬下來,快,搬卸貨。”
雲苓并沒有定棺木,心中疑慮,見狀招手忙問:“喂、喂喂,誰讓你們送來的?”
“苟建苟公子定的,此人你可認識?且這河邊就你這麼一個屋子,定不會送錯。”大鼻子男人又低頭瞧了幾眼深坑,暗示雲苓不要賴賬。
苟建她是認識的,雲苓默不作聲,仍由讓他們把棺材放下。
苟建此時正躺在裡屋中,他是雲苓的師叔,也是訂棺材的人。
五年前,苟建身為萊東塢神醫閣二弟子,本有驚世之才,卻被逐出師門。
雲岺則出生在小醫館,在七年前拜入萊東塢神醫閣苟仁門下,苟仁是神醫閣閣主的大弟子,苟建受人迫害之時,雲苓曾為師叔說過幾句公道話,在師叔離開之後也被逐出師門。
不久後遇到了師叔,兩人相依為命的流浪了五年。
在這五年裡,雲苓想拜苟建為師,但他拒絕了。
自從之後她直接苟建苟建的叫着,雖然不符合禮節,但是流浪之人何必在乎這些。
柳樹邊,幾個粗布男子卯足了勁,嘿呀——一聲吼,将棺材放在墓坑旁,帶頭的男子伸手,咳了咳:“姑娘,你忘了點什麼?”
雲苓回過神來,泥土沾滿了她的黃色衣裙,束袖也難免落了塵,此時春光燦爛,照在棺木上,死氣沉沉的。
雲苓不暇多想,最不喜歡繞彎子,開口問道:“忘什麼?”
“姑娘,這可是上好的棺木,昨日與苟先生已經談好價格了,五兩銀子,送到河邊最大的柳樹旁。”
“五、五兩?”雲苓脫口而出,氣的她牙齒直打顫。她摸了摸白色斜挎包裡的碎銀,整整五兩。“你們坑死人啊。”
眼前的柳樹發了芽,朝着雲苓甩了甩,仿佛嘲笑她的窮困潦倒。
又想起昨天師叔對她所說:“阿苓,你不要怪師叔。”
原來指的是這個意思。
當時雲苓還在奇怪,為何自稱‘師叔’而不是‘我’。
苟建,你真是死都不放過我。
身旁的茅草屋搖搖欲墜,雲苓全身沒有絲毫首飾,單側的麻花辮是為了生活方便,她看了看身上的灰塵,陷入泥濘,髒亂不堪又起毛的白靴,迎着陽光,眉頭緊蹙,緊閉雙眼,狠狠道:“要錢沒有,棺材你們搬回去吧。”
“這、這怎麼行?死者為大,您不能賴賬啊。苟先生說了找一位眉間有一紅痣的黃衣女子,一定會為他付錢的,說是他最後的願望。”大鼻子男人眉頭緊鎖,佝偻着背,顯得人愈發的矮了,滿面愁容的看着雲苓,他顯然不想再把棺木拉回去。
雲苓在包中摩挲着那五兩白銀,生氣歸生氣,片刻之後,還是舍出來抛給那大鼻子男子,咬牙切齒道:“趁我反悔之前、消失。”
那男子拿了銀子,生怕雲苓反悔,拽着拖車繩子,吩咐着身邊人拉車,一路小跑離開。掙錢不容易,拿到趕緊跑。
房屋與柳樹離的極近,條條細影垂在茅草屋上,雲苓三步并兩步回到茅屋,而立之年的苟建正安靜的躺在榻上。
雲苓站在榻前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他:“你為何說死就死,真讓人看不起。”
今天的茅屋比往日都冷清。
“臨走前還順走所有的家财,我更加看不起你。還不如給你買些紙錢呢!”
流浪五年他都沒有提過要再次回來,隻是前幾日萊東塢神醫閣閣主去世,苟建與雲苓千裡奔襲,前來祭拜。
而在昨日,苟建與雲苓入了神醫閣。
神醫閣集天下醫學天才于一處,是禦醫的儲備學院,其中不乏不願入太醫院的,皆可做一方神醫。
看來這些年閣内入了不少新人,苟建和雲苓走在殿前感慨着。
“那倆人是誰啊,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年輕的醫少問向身邊人。
身邊那位年齡大約三十有餘,早已在閣内混的如魚得水,低聲道:“那個黑袍的是去世閣主的二弟子,前些年因為一些事情被趕出去了,那個黃衫女子是現在閣主的弟子,五年前也被驅逐,不知道怎麼,他倆怎麼一起來了。”
周圍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眼光。
雲苓暗想:沒見過英才是怎樣。
時光荏苒,五年已過,如今閣主苟仁與苟建和雲苓并非有什麼深仇大恨,曾經被趕出去也隻是人言可畏。
畢竟那些事情大部分都忘了,沒有忘了也不在乎了。
兩人來到前廳,苟仁一襲青色長衫,續起了長胡,滿面春風道:“師弟快坐,這位是......”
“雲苓。”雲苓擠出假笑道。
“原來是阿苓,五年未見,竟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了。可婚配否?如今你也十九了,師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