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柳正手中抱着一把傘下來了。
木闆老化,下樓足音滋滋作響,正好中和冷卻的空氣。
雲苓似乎抓到一棵救命稻草,咳了兩聲,轉移話題道:“外邊沒下雨,你抱個傘出來幹什麼?”
柳正佯為不知,并不理睬她,不疾不徐來到小葉面前。雲苓見他如此,強壓心中怒火,心道:“呸。”桌面燭火飄蕩,小葉感受到柳正來到了她的身後,斂眸緩緩轉過身去,見柳正雙手将一把傘呈了上來。
“這......這是做什麼?”小葉眼中滿是疑惑,手卻先腦子一步,直愣愣的接住了。
“打開它。”
柳正語氣不容置疑,小葉仰望了他一眼,緩緩将雨傘打開,雨傘遮住了光源,柳正處于完全的黑暗之中。傘面的垂絲海棠栩栩如生,嬌豔欲滴,微有幾滴雨水欲墜不墜,甚至雅觀。“你為何去拿我的傘?”
柳正搖搖頭:“仔細看看?”
小葉端詳這把平平無奇的雨傘,傘面畫作乃自己親手所作,她不能不認得。唯一奇怪的是此傘色澤鮮亮,像是從未用過,而自己常用的那把雨傘,傘面畫像于此相似,但數年下來早已微黃。她猶豫片刻道:“這......?”
“兩年前,你贈予我的......”
雲苓偷摸摸從桌面滑下,為柳正留下與小葉最近的位置,緩緩向曉黑靠近,兩人對視,心中了然。柳正不負衆望,在小葉身側坐了下來。
這下子小葉犯難了,仔細回想她花了幾幅垂絲海棠傘面,除去破壞掉的,剩有三把,一把在皇宮,一把在手中,還是一把他送給了柳正?
柳正忍不住提示道:“乾清宮前......”
小葉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
那年,柳正老師受奸人迫害鈴铛入獄,柳正時任都察院副都禦使,卻被暫免職務,帶頭與幾位同門來到乾清宮請願,希望寬限數日。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過去了,熙成皇帝,也就是當今皇帝的父親,還是沒有出面。
天色漸黑,陰風忽起,斷斷續續的雨水砸在灰色岩石上。
一個、兩個、三個,柳正的同門一一離去。有自行離去的,有被官場老父親拽走的,有經風吹雨打不省人事,被同僚擡頭的。
隻有柳正強撐着身子跪在宮門前,一身紅衣在壓抑的宮中尤為亮眼。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視線。
這時,小葉剛從趙昱的寝宮送膳歸來,見到此景,不得不低頭避開。這種朝堂大事,她們作宮女的必定躲的遠遠的,生怕惹禍上身。
小葉就這樣打傘與柳正錯過。但很快她就停住了腳步,折返回去将繪有垂絲海棠傘輕輕放在他都的身旁。許是雷雨聲炸耳,柳正沒有反應,小葉不敢看他,轉頭就跑,與雙兒共打一傘,雙兒叮囑她,不要惹是生非,聽說這事最近鬧的很大。
雨水沖刷着柳正的官帽,雨水從帽檐順流到他濃密的眼睫,如同瀑布一般抛出一段優美的曲線。他緩緩睜開眼,昏暗的四周,一支海棠花開着正盛,他心想誰的傘落在此處,可是四周無人,這傘是給他的。
要下鑰了,宮裡的太監主管不斷勸導柳正離去。
最後他被禁衛軍甩出宮門。他撐起身體從雨中站起來,望着巍峨的宮門,苦笑良久,懷着抱着那把海棠傘,離開那片陰郁之地。
而官帽依舊在乾清宮前經受風吹雨打。
那日回去之後,小葉就後悔了。她忘記自己的傘繪制了圖案,早知道就應該将雙兒手中那把普通傘給他了,可是第二天她早早去看,那片石階上,早已沒有了人,也沒有了傘。是啊,宮裡要下鑰的,怎麼可能還在!
沉默許久,這段時間明顯是在回憶過往,小葉再次重複道:“我真的想起來了。”
柳正嘴角微微勾起,若不細看,根本無法察覺,他含情脈脈的看着小葉,正在等小葉回憶他們相遇之時的事情。
雲苓指間輕點桌面,語氣似乎有些着急:“想起什麼了?快說啊,急死我了。”
曉黑瞅了她一眼,飽含皇上不急太監急之意。
雲苓面對不懷好意的目光,抨擊道:“瞅什麼?咱們之前可沒見過。”
曉黑笑而不語,那可未必。
小葉停頓片刻道:“前幾日,你是不是已經認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