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慈恍恍惚惚想起剛才楚心推他的神情,明明少女臉龐一如既往的清淡沒情緒,但他卻好似感覺到了那一刻她心裡的某種複雜情感。
她像是在透過他,看别的什麼東西。
腳步不由自主地邁出,楊天慈走入了祠堂。
潮濕腐朽的氣息鑽入鼻尖,藍色的燭火映照着四周,一塊塊擺在四周的牌位,像是某種古怪陰邪的陣,透出股森然鬼氣。
一片藍幽幽的光影中,隻有香案處鋪着紅,上面供奉着一尊……人、不,詭異?!
楊天慈瞳孔一縮,猛然向後退開,撞在了陸岚身上。
“那、那是什麼東西……!”
剛說完,他想起此前的城隍廟規則,又尖着嗓子破音喊道:“别看他的眼睛!”
陸岚視線微頓,停留在“城隍像”緩慢咧開的血色嘴巴上。
他露出一口黑牙,“嚯嚯嚯”地低低笑起來,嗓音如風幹的木箱,像是強弩之末般。
“歡迎、我的、守村人,我是代替你守護這裡的、神仙。”
他卡頓地念出這句話,像是在履行職責的NPC。
如果陸岚和楊天慈能看見他的眼睛,就會知道他此刻眼睛睜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兩個眼球完全從眼眶裡凸出,正在三百六十度不斷旋轉。
楊天慈忍不住哆嗦起來,緊緊貼着陸岚。
感受着身側人的冰冷,他發現自己絲毫都沒有緩和過來。
“别怕,我們的守村人。”
枯槁手掌搭在楊天慈的肩上,副村長沙啞而陰森地笑:“城隍大人會給你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不用猜,這所謂完美結局,一定是以他生命為代價的。
副村長陰陰笑着,從他身側走過。
阿蘭和養雞女人跟在他後面,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兩人神情再度變得木然,看上去像是被控制了。
楊天慈深吸一口氣,強行控制住顫抖和害怕,讓自己盡可能保持鎮定。
他看向身側的陸岚,正準備和他說什麼,卻發現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某處。
楊天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在香案後方的陰暗處,還擺着兩個小桌,其中一個桌子上,供着一把劍。
隻能看清楚輪廓,看不出顔色和材質。
但,那應該是陸岚的劍。
“别着急。”楊天慈低聲安撫,“等找到機會,我們就把你的劍拿回來。”
陸岚喉嚨滾動,擠出一句“嗯”,目光卻依舊直勾勾的。
副村長已經向城隍爺祭拜,點燃了三根香立在香爐裡。
他虔誠地仰望着香案上的人,磕頭向他彙報:“偉大的城隍爺,承蒙您的信任和青睐,我很榮幸能為您辦這場儀式。但因可恨的外族人搗亂,我并未集齊所有儀式所需,還請您見諒。”
“還缺什麼?”
“村北枯井裡的東西,我知道這對您很重要,但現在守村人在這裡,我想應當能作為替代,那位可惡的外族人,就是由我們的守村人親自領進來的,他理應負責。”
城隍爺“嚯嚯嚯”得怪笑兩聲,似乎十分愉快:“副村長,你說得很對,我同意你的提議,并原諒你的過失。”
兩人一唱一和,演技之爛,令人作嘔。
城隍爺居高臨下地注視着渺小人類,威嚴而奸詐地開口:“楊天賜,汝本是楊家村守村人,得村子庇護而生,命運與楊氏村落相連,本該一生履行義務,守護村莊,可你卻和罪人楊天逸一同叛逃,此為罪一。”
“因你之逃逸,導緻村莊禍事連連,殃及全族遭受反噬,此為罪二。”
“而如今,你重歸楊家村,卻再度背叛村民之信任,帶來外族人擾亂村中秩序,此為罪三。”
“因此,楊天賜,為守護好村莊,吾決定将你祭與此村,将你靈魂永鎮此地,血肉撒遍土壤,要你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永遠留在此地!”
城隍爺瞪大的眼睛裡漸漸流露出濃烈貪欲和興奮,嗓音到最後已經掩飾不住高昂。
副村長在旁獰笑,沙啞笑音讓幽藍燭火詭異搖曳,仿佛也在慶祝這場獻祭。
在他身後,阿蘭渾身猛然一抖,似是掙紮着想要醒來,但意識卻轉瞬被壓住,隻流下一行血色的淚。
楊天慈神情怔怔,本來不屑一顧的臉龐,在城隍爺說出“楊天賜”、“楊家村”和“楊天逸”時,已經徹底化為不知所措。
“這裡——”
他聽見自己艱澀開口:“難道不是天守村嗎?”
“是呀。”城隍爺發出怪笑,奸聲道,“這不就是你楊天賜守護的村子嗎?”
天、守、村。
楊天慈頭腦忽然傳來劇痛,那些失去的記憶,有一瞬間洶湧襲來,擠壓着他的神經,要留下刻骨的傷痕。
可隻一瞬間,記憶就又都消失不見,隻模模糊糊留下兩三個片段。
“哥哥……”
楊天逸……
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他就是出門來找哥哥的。
可是……哥哥在哪裡?
“……他在哪?”楊天慈捂住腦袋,嗓子喑啞地盯住副村長,“我的哥哥,現在在哪裡?”
“誰知道呢。”副村長陰詭地笑,“或許還在外面逍遙自在,也或許已經死了,沒有人關心他,村子裡的人隻會恨他。”
“當然,我是很感激他的。”他的笑容愈發詭異而愉悅,“如果不是他帶走你,我又怎麼可能認識城隍大人,擁有後來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