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大英雄醒啦?”還沒來得及提出疑惑,來自妹妹的陰陽怪氣先一步到達,“怎麼不多喝點直接睡派出所啦?”
話多的妹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邊是本滿是筆記的舊課本,一臉挑釁地盯着他。
關時眯眼回瞪,決定不與妹妹一般見識,一邊走出來一邊擡手把睡翹的頭發順平,“昨晚我怎麼回來的?”
“程姐姐大半夜接你回來的。”關星玥說,“你不記得了?你還是自己走進家門,換了衣服才睡的,斷片啦?”
“不記得了。”關時頓了頓,往廚房望了眼,“你程姐一早就下來了?”
關星玥揚了揚手裡的舊課本:“十點多吧,她說在家裡翻到程老師以前的曆史筆記,帶來給我看看。”
關時啧了聲,“那怎麼坐這裡心安理得讓人家在廚房打下手?”
“冤枉啊老哥,程姐說要借烤箱做點甜品,結果進廚房之後一切都發展太快了!”關星玥大喊冤枉,“媽都沒攔住程姐幫忙啊!”
關時歎了口氣。
關星玥笑嘻嘻地湊過來,小聲問:“我說哥,什麼時候把程姐變成我準嫂子?”
?
關時盯着關星玥半晌,伸手給她一個腦瓜崩。
“喂!”關星玥差點跳起來揍他,關時笑着躲開,轉身朝廚房走過去。
姚婉婷炒完最後一個菜,程舒晚正準備幫着把用完的炒鍋洗了,扭頭看見關時走進來。
“别忙了,”他伸手把鍋攔截,“你去坐着,我來收拾。”
程舒晚上下打量關時。
昨晚在車上她自言自語那一長串之後沒一會兒就強行把關時叫醒了,一半扶一半拽将他弄進電梯,好在這家夥雖然醉了也能勉強站着,也好在姚婉婷等到淩晨也沒睡覺,從程舒晚手裡把他接過,她這才終于放心。
宿醉帶來的影響沒那麼快消除,關時臉色依然顯疲,但除此之外,程舒晚沒能看出更多的情緒。
“你昨晚沒休息好吧,”關時見她沒說話,笑了聲,“折騰那麼晚還一大早過來,你把睡眠進化掉了?”
“……”好熟悉的損嘴環節。
“别跟着忙了程囡,”姚婉婷也笑眯眯地幫腔,“讓這小子收尾,洗個手準備吃飯吧。”
“嗯。”程舒晚沒堅持,退出了廚房。
姚婉婷打濕了抹布擦竈台,關時刷鍋,廚房裡沉默片刻後,姚婉婷诶了關時一聲。
“昨晚你們倆聊了什麼嗎?”她頭也不回地問。
關時手上刷鍋的動作微頓,打開水龍頭沖洗掉泡沫,“不知道,斷片了。”
“斷片?”姚婉婷冷笑,“你是說喝完酒之後跟四個人打架還占上風,去派出所做完筆錄和調解,然後才斷片的?你好懂事啊。”
關時擡手沖着姚婉婷比了個大拇指,“福爾摩斯啊姚女士,事實就是如此。”
“少他媽裝,”姚婉婷嫌棄地抹掉他手上甩來的水,不吃他這套,“你能站着就是沒醉,昨晚我懶得拆穿你已經很給面兒了,少蹬鼻子上臉。”
關時笑了下,“那真是謝主隆恩。”
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讓姚婉婷仿佛一拳打在空氣上,她指着他點了點,把擦了油污的抹布扔他手邊。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啊,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個兒處理。”姚婉婷擠開關時,在水龍頭下洗了個手,“我隻說一件事,程囡一個人在這兒生活,跟家裡關系也不好,無依無靠的,要是你讓人家受委屈了,我第一個把你逐出家門哈。把布洗了,等會刷牙洗臉完吃飯——宿醉的人隻配喝粥。”
說罷她走出廚房。
關時微垂眼,把手上的鍋洗幹淨晾曬在一邊,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501蹭完了午飯,程舒晚回家收拾收拾準備去網咖剪視頻,剛穿好鞋門鈴就響了,是關時。
他剛剛隻喝了碗粥,歇了會兒就去洗澡了,這會兒已經洗去宿醉後的疲态,跟平日一樣微微笑着,和打開門的程舒晚打了聲招呼,“一起走?”
“你頭不疼?”程舒晚問,“不多休息會兒?”
“活動活動更好。”關時說,“走吧。”
兩人一塊兒下樓。
天氣開始熱起來了,街邊的樹木綠油綠油的發着光,行人的穿着越發清涼。關時也換上了短袖,右手戴單邊的袖套遮蓋那條很長的刀疤,程舒晚估摸着他往年夏天都這個打扮。
“昨天半夜麻煩你了。”他說,“那會兒狀态不好,也沒找到機會正式道謝,找個時間請你吃飯。”
“嗯。”程舒晚沒有推辭,于情于理他都該請一頓的,“昨晚……”
……昨晚我們說的那些話,你記不記得?
程舒晚不知道怎麼問出這個問題,話已經到嘴邊,但又忐忑聽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卡殼須臾。
不記得的話,他們還能繼續玩那心知肚明的扮演遊戲,等到某天敗露再把一切說開。
可是記得的話……她該拿什麼身份去面對關時?
她又想要聽到什麼回答呢?
“昨晚,”就這片刻的檔口,關時收攏眉眼接話,“我做了什麼失禮的事嗎?”
……?
“你……”程舒晚盯着他真誠的表情,“真不記得?一點都不記得?”
“是很讓你印象深刻的事情?”關時問,“還是說了什麼失禮的話?”
程舒晚咬着舌尖,升溫的天氣裡,她的緘默涼得能凍住空氣。
“沒關系。”半晌,她終于收回目光往前走,“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關時輕輕“哦”了聲。
沉默。
關時大跨兩步跟上來,“你生氣了。”
程舒晚腳步不停,眼也不擡,“都說沒關系了。”
“你不知道嗎?”關時笑了下,“你生氣的時候雖然不說話,但牙咬得很緊,這兒會鼓起來。”
他戳了戳自己下颌線上方咬肌的位置,“是不是想咬死我?”
“……”程舒晚站定,撇頭飛了他一眼,“什麼時候能改改以為别人生氣就要說俏皮話逗人的壞習慣?”
關時依然是悠悠的樣子,“那你生什麼氣,不說嗎?”
程舒晚瞪着他,随即發現自己又咬着後槽牙了,隻能委屈舌頭在牙關中間勸個架,扭頭繼續往前走。
“我猜,”關時開口,“是不是在生氣明明說了那麼多話,我還是退縮了?”
程舒晚腳步猛然停頓。
——二天,我不會再失約了,我保證。
——你也,别退縮。
關時這句話蹦得太突然,程舒晚表情空白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他聽見了。
他記得她最後說的話。
那在那之前的那些,難道也?
“我醒着。”關時望着她的背影,聲音緩慢,“從睜開眼,到走進家門,從頭到尾。”
他的聲音沉穩又堅定地傳進程舒晚的耳朵裡——
“我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