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鳴聲不斷在頭頂盤旋,一浪接着一浪,讓所有人心生恐慌。
一直以來,“禱音”是“新生”的象征,可現在它卻如同催命符,緊緊纏繞着每一個人。
“殺不掉……”林願的臉色差到極點。
異能的釋放開始透支她的生命,更可怕的是這群人就算被殺了,也很快會再出現。
“該撤退了!!!”她的餘光瞥見塔外的人影,但那群異種人身上出現的金屬甲提升了他們的行動速度,轉眼之間就鑽進了塔内。
該死的,人太多了。
傅遙聽見外面的喊聲,冷臉甩開長刀上的血。這老頭看上去地位很高,但戰鬥力差得離譜,殺起來毫不費勁。
“大人……”
那兩個時刻跟在木石身邊的中年人正提防着傅遙,似乎怕她一直守在這裡,殺掉從這裡複活的所有人。
“你殺不完的,我們不會死的。”其中一人怒吼。
可有木羽作為前車之鑒,他們真的很害怕木石也會被徹底殺掉,因為……老人到現在都沒有從石頭中出來。
“大人呢?!”木然愈發焦慮,擡腳就想沖回房間内,可側方的人影卻突進到眼前,對方擡腿提膝一個猛踹,木然眨眼倒飛而出,緊接着被一柄匕首捅進眉心,化為塵土。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前後不超過五秒鐘。
“呼——呼——”
傅燃喘着粗氣,身形搖晃了兩下,才伸手拔出嵌在岩壁中的匕首。
刀刃已經出現豁口,但這群人一個都沒死,他們遲早會被消耗完的。
此時的黑塔之外,仍然有幾個異種人沒有加入戰局,他們面色相當焦慮,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按照您說的,現在大家死了這麼多次,豈不是……很多世界都要随之消亡。”
這是多麼大的罪孽啊!
長發女人眉頭微微擰起,注視着身邊的幾人:“各位,現在還是堅定的死亡的擁護者嗎?”
在一個不死的部族,“死亡的擁護者”這幾個字一聽就是大逆不道,但她殘存了一些異世的記憶,才得以窺見“複蘇”的真意。
他們早已死去,現在聚集在這裡的,不過是各個不同的世界的“自己”,他們的靈魂被灌輸了相同的記憶,走過那扇門,最終來到這裡,成為……“我”。
“大人,雖然我沒有看到您說的那些,但是我是有感覺的。”一位女性捂住胸口,“我的記憶與本能相違背,我已經來到這裡,但我不希望另一個世界的我也來這裡。”
“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在死亡之前,能想起每一段過往,給自己一個交代。”
“大人,我們擁護死亡。”
他們的臉色逐漸平靜,不再透露出驚慌與畏懼,塔内的打鬥聲與頭頂的鐘聲也不能影響他們分毫。
“母親。”
木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長發女人睜大眼,轉頭就看到自己親愛的女兒正站在拐角處,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我想起來了一些事情。”木琅平靜說道。
“什麼?”女人愣了愣,一時之間沒敢去想她是什麼意思,“你想起了什麼?”
木琅邁出步子,直到站立到他們之中。
“我想起了,我不是我。”
……
無數的碎片化作流光湧來,不斷沒入木石的身體。簡初努力眯着眼,試圖看清碎片中的畫面,卻發現裡面的人物一直在不停變換,但唯獨缺了一個人。
這是木石的記憶?
前方的“門”越來越近,簡初的心髒怦怦跳着,心中的聲音告訴她越過這裡就是原來的世界。
周圍的碎片越來越少,簡初從中看見了熟悉的木然、木琅以及那兩個陪伴在木石左右的中年人,可她萬萬沒想到,在即将觸及“門”的邊緣,那最後一塊碎片飛入了木石的身體。
那裡頭,是她的臉。
如果前方的這個“木石”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這些碎片……是誰的記憶?
簡初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但它太過天方夜譚,讓她不敢深想。
如果他們的“複生”隻是将記憶灌輸給另一個“自己”……
如果這塊石頭鍊接着無數個平行世界……
“唔!”
眼前白光大盛,緊緊纏繞着石片的觸手突然被掙開,簡初的靈魂感知到巨大的痛楚,但她還是咬緊牙關,咽下嘴邊的痛呼。
耳邊傳來打鬥和喧嘩,距離很近,幾乎貼着她的耳邊。
“大人回來了!”
嘈雜的歡呼混合着痛苦的悶哼,簡初的視野也終于恢複正常,可第一眼,傅遙的面孔就這麼撞進了視野裡。
她怎麼在這?!
“躲開!!!”
傅遙瞳孔緊縮,在屋内所有人的注視下,剛剛從石頭裡竄出來的老人身上開始冒出許多黑霧,它們不斷聚集,凝實成一條條似人的肢體——數十條手臂從他的背脊探出,每一根手臂都有兩至三個肘關節,讓人幾乎沒有勇氣看第二眼。
而他的身後,站着一個同樣從石頭裡出來,但傅遙萬萬沒想到的人。
周圍的一切好像變成慢放,簡初從傅遙驚慌的眼裡看見倒映其中的畸形身影,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一個飛撲向前,直接拉着傅遙沖出了屋子。
“不是,等等……”情急之下,傅遙竟然無法掙脫簡初的手。
下一秒,三四隻手臂準确砸在簡初剛剛站立的位置,黑岩鋪就的地面瞬間出現蛛網般的裂縫。
巨響讓傅遙挑頭一看,登時被驚出一身冷汗。
這玩意竟然不是個繡花枕頭?!
“他被污染了。”簡初咬牙,一眼就看到屋外正在戰鬥的另外兩人,“别打了,先想辦法逃!”
傅燃撐着最後的意識擡起頭,露出快要染作暗紅色的眼睛,意料之外的面孔讓他心底漏了一拍,忍不住聽從她的話,一把提起林願的胳膊,沖出了黑塔。
“這是怎麼了?!”木琅表情凝重,轉眼就看到幾道身影從塔内飛射而出,幾乎到十幾米開外才堪堪停下。
長發女人的眼睛鎖定在簡初身上: “那個女孩,就是他們之前抓到的人嗎?”
木琅匆忙點點頭:“我感覺不妙,我們也離遠一點。”
沒有人提出異議,他們學着簡初幾人,來到差不多的位置,保持着安全的距離。
但簡初其實根本不想停,這個距離遠沒有達到她覺得安全的程度,在吞噬了那麼多“養分”之後,那塊帶來污染的石片,現在隻會變得更強。
傅遙現在有無數問題想要問她,比如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比如她為什麼會和那個老頭一起從石頭裡蹦出來……
可這些在她瞥見傅燃的瞬間都被抛在了腦後。
“你!你還清醒嗎?知道我是誰嗎?”她幾乎是飛撲了過去。
傅燃單膝跪在地上,口中溢出的鮮血滲透了臉上的面罩,又沿着滴落在地。
“我……”他一開口,又有血湧了出來,猩紅的雙眼逐漸失去焦距,心裡充斥着想要虐殺的欲望。
他的精神空間本來就不健全,過于強大的異能帶來了格外嚴重的副作用,可就連因思禾也說不清這究竟是不是精神力紊亂綜合征。
因為症狀差異太大,而他又每一次都能控制住自己。
這次也不會例外。
傅燃緊咬牙關,無暇顧及身邊的情況,可他遮住了下半張臉的面孔格外熟悉,讓簡初不受控制地響起和幽靈的初見。
所以這個人……是傅燃?
不遠處,木琅将視線從他們身上轉開,看向安靜到死寂的黑塔入口。
“我去看看,你們……不要離太近。”她此刻的心境格外不平靜。
在剛剛的戰鬥中,木琅死了兩次,但這兩次與以往截然不同,因為她的記憶沒有被完全覆蓋掉。
結合母親和那幾個人的對話,她立刻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果其他人也和她有一樣的感受,那是不是可以……大家好好坐下來商量,談談未來到底該怎麼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無盡的“輪回”拉到這個地方,經曆本不該經曆的苦痛。
作為母親,讀懂女兒的心思,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長發女人搖搖頭,伸手攔住了木琅:“先别去,再看看。”
“可是……”
木琅話音剛落,就聽見轟隆一聲,不遠處的巨塔整個晃動起來。
從她有記憶開始,這座塔連石頭皮都沒掉過,哪怕風吹日曬,也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模樣。可現在,黑色碎石從塔頂崩落,塔身中段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就像有什麼東西想要頂破它,從中掙脫而出。
“到我身後來。”
木琅愣愣地被女人抓住胳膊,強硬地拖到身後去。
“母親……”在她現有的全部記憶裡,從來沒有見到溫柔的母親露出這樣凜然的表情。
在衆人的注視下,黑塔的塔尖從雲端墜落,“砰”的一聲砸落在地,激起無數碎石和灰塵。
傅遙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建築,将傅燃安置在了這裡。
他肯定不能繼續戰鬥了。
“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他。”傅遙看向簡初,“或許用你的精神力……”
“現在嗎?”簡初眉頭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