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雲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種恐懼。
災荒年間,樹皮草根都吃盡了,泥土都能拿來果腹,隻要能活下去,管它入口的是什麼呢。
那年,娘每日總要和他們說不要單獨離開村子,看到陌生人就跑不要說話。
可是家裡斷糧了,她和哥哥也想讓爹娘不這麼辛苦,兩人就偷偷上了山。在更深的山裡,或許還有未被人摘下的幹癟樹葉甚至是酸澀的小野果。
是劉牧雲先聞到的香氣看到的白煙。
“哥哥,山裡還有野雞!”劉牧雲小聲道,既然别人能抓到,他們也能。
劉牧雲被捂住嘴抱着躲到了一處山凹。
“阿雲乖,不要說話。”
好香好香的肉味,劉牧雲有些想向那些人讨些肉吃,她還太小了,臉皮尊嚴沒有餓肚子重要。可是哥哥不讓她動,她聽話,窩在哥哥懷裡,聞着香味,迷迷糊糊差點睡過去。
月亮都升起來了,劉牧雲才被哥哥背着往山下走。
路過他們烤野雞的地方,劉牧雲看到了幾根白生生的骨頭,心裡覺着奇怪,這可不是野雞骨頭,該是什麼大型野獸。
還沒到山腳,劉牧雲就被急得冒汗的娘接過抱在了懷裡。爹嘴裡罵着哥哥,眼眶紅着,卻也是不顧哥哥阻攔,把哥哥背着回了家。劉牧雲還笑呢,哥哥這麼大年紀了,還要爹爹背。
到了第二日,村頭的人家鬧了起來,說是家裡的媳婦帶着孩子跑了。
“黃娟娘家都沒個人了,跑出去了更沒得吃……”
“……你們沒聽說嗎,從南邊來了夥人,兇得很……”
劉牧雲聽不懂大人的話,她百無聊賴地蹲在村口,村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聚集了一夥幹幹瘦瘦的男人,他們直勾勾的眼神叫劉牧雲害怕。
劉家村的人多,沒多時,村裡的壯勞力也聚集在了村口,他們手裡拿着家裡的鐵鍬菜刀,一個個也是目露兇光。
村子近山,平常時候,村裡人都常常上山打獵,有些人家裡弓箭、大刀這樣的武器也是有的。
那夥人在村頭轉悠了會兒,估算着硬闖是闖不進去,才走了。
村裡人都松了口氣,那夥人是亡命徒,聽外頭來的消息,已經有幾個村子遭了殃,那幾個村子裡多是些老弱婦孺。
直到很久之後,村裡人敢回憶旱災時候的悲慘,劉牧雲才知道,那夥人是吃人肉的。
“慘哦,真是慘。”
“黃娟她婆婆每天晚上罵啊哭啊,就盼着這群人死呢。”
“要不說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說巧不巧,那群人被雷劈死了,正死在張娘子閉眼前。”
張娘子就是黃娟的婆婆,她兒子死的早,家裡就她們婆媳兩個帶着個孩子,兒媳婦和孫子被吃了,她真是恨哪。又恨又怨,加上饑餓,兒媳和孫子出事沒多久,她就躺床上爬不起來了。那些仇人的死訊,也讓她在閉眼前稍稍快活了些。
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劉牧雲卻在知道黃娟被吃的那日發起了高燒。
夢裡混混沌沌,她不知道被困在什麼裡,直到有什麼捧起了她,她的視角轉動,不再隻看着天。她發現自己是那塊被人夾在筷子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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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的觸感叫劉牧雲控制不住地顫抖,彎腰吐了起來。她許久沒吃凡人食物,隻吐出些酸水來。
鬼手的主人像是生氣了,更用力地将肉塊往劉牧雲嘴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