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有人聽說過——“雞鳴狗盜”。

雖然不甚恰當，但從字面意思或是它的原義上，倒也很能形容賀立舟做的事情了。

系統從始至終追求的，都是人類的豐富情感，它沒有學會，也無法學會，而也正是這份獨賦予人類的獨特情感，給了賀立舟聯系到更多玩家的機會。

情報樓裡整整響了三天的曲子，冗佳作曲。

内斂，持久，舒緩，帶着風聲和喧鬧，帶着鳥鳴和水流，帶着柳樹和月亮。

系統無法理解的歌。

但是玩家們聽懂了。

我們在想念着家鄉。

賀立舟在短短的三天内，湊齊了267個副本開啟的全部人數，千餘人趕來找到他，甚至留有了充足的備選。

來找到賀立舟的很多人，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的，但他們來了，在賀立舟身前排起長隊，站在巨人對立面。

賀立舟認真地在每個隊伍裡寫下他們的名字，由米陶一個一個分給他們崔叔連夜趕制出來的身份銘牌。

“下一位——”

“咱兄弟幾個一塊的！賀老闆給我們記一起分到一個隊呗！怎麼不得在一起啊哈哈哈哈哈……”

旁邊的人拍了他一下，帶起一陣小風，他這才報出姓名：“籍廣，盧崗……”

賀立舟筆尖顫了一下，沒有擡頭，慢慢将這串人名填補完整，填進同一組隊伍，初遇時是幾個人，現在也是。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的任務艱巨，慢慢有人開始朝賀立舟要紙筆。

賀立舟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對方的意思，轉身從屋裡拿出所有的紙，放在桌子上，伸出手示意所有人自取。

第一個朝賀立舟要紙筆的人最先上前領到，他捏着筆，卻遲遲沒有下手。他擡頭看了賀立舟一眼，眼中含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想過無數次要怎麼寫，可是到了這時候，還是不知道從哪裡寫起。”

什麼都想寫，什麼都留不下。

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失敗了，跟屍體一起變成灰沫沫，把我們當垃圾往家裡一扔，還能算是落葉歸根呢。”

他笑出聲，“對！”

于是他提筆，龍飛鳳舞，滿滿一頁，最後丢下手中的筆，暢快地呼出：“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大家基因中的執念。賀立舟閉了閉眼睛，米陶湊近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無聲地鼓勵着。

盡管沒有人說出來，但大家都知道，賀立舟背負着的壓力是極其大的，賀立舟從旅店隻有他自己的時候，到現在旅店越發火爆，期間他一直籌劃着，默默打算着，為的就是帶大家回家。

機會隻有這一次，成功或失敗。

其他人也許不會被系統記恨，然而賀立舟卻會，失敗後，誰都可以一死了之，賀立舟不行。

系統09全力支持賀立舟，賀立舟卻選擇了和它相反的路，米陶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事情失敗後的賀立舟會面臨多麼艱難的懲罰。

而他最大的壓力并不止于此，現在所有人對于回家的渴望，對于未來的忐忑或期待，都是賀立舟身上的負擔，他承載着所有人的期冀，他是最不能露怯的那個，是最不能退縮的那個。

賀立舟從米陶的動作間感受到了他的意思，雖然米陶是最安靜的那個，在旅店的存在感也不如在副本中強烈，但賀立舟很确信，米陶是最能和他共鳴的人。

他們在副本《蝶變》時，剛剛見面不久，隻要一個眼神就可以明白對方的意思，這是很難得的默契，賀立舟一直珍惜着。

他朝米陶點頭微微笑了一下，“我會堅持住的，最後關頭，沒有倒下的理由。”

米陶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我知道這時候提起肯定不合适，但我總覺得，如果這次不告訴你，我不會再有機會說了。”

米陶說出這話的時候，賀立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還是安靜等着，等米陶親口說出來。

“我想要拜托你，幫我找一下倪鵬吧。”

賀立舟沉靜地看着米陶，他很多時候是靈活的，但偶爾會露出這樣的氣勢，這樣的賀立舟，總讓人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是困難的，所有難題都會被解決掉。

米陶微微怔了一下，他和賀立舟合作過的副本屈指可數，賀立舟這副模樣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傾身等待着賀立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