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蓮妮亞再度将目光挪向一旁。
那突然出現的殺氣她也的确有所感知,隻是當她真正與薩菲羅斯對視時,冷凝而又肅殺的氣氛卻又憑空消失了。
少年隻是微微皺眉,歪着頭作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回望她。
瑪蓮妮亞心下了然:“想要問什麼?”
“老師。”思來想去,他最終如此問道,“為什麼要與他立下那樣的【束縛】?”
即使是對突然來到此地的來者有所不滿,薩菲羅斯也一直認為自己并未表現得格外明顯。
他努力想要通過警戒的态度來震懾對方,令其收斂那副對待瑪蓮妮亞格外随意散漫的舉止。可現在看來卻起了反效果。
對方不但沒有退卻,反而變本加厲。
那白發咒術師離開前的所有舉動無一不在刻意為之,就像是為了挑釁他而行事一樣接近瑪蓮妮亞。先一步将問題的根源全都歸結于他。
充分表達出“你越是阻止我做什麼,我便越要做”的叛逆。
而恰恰是對方這樣的言行,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卻精準勾出了他内心的不快與某種無法用言語來表述的殺意。
他看着瑪蓮妮亞揮揮手,讓百鬼丸帶走了多羅羅。
而方才那一直在附近四處觀望的狐妖一早在白發咒術師出現時,便像是看到了什麼天敵一樣,早已躲到不知何處。
此時此刻這聖樹之下,隻剩下了他與她。
瑪蓮妮亞思索片刻:“吉爾伽美什說過。想要獲得全部的權能,需要所在土地的神明的認可。”
“他與這裡的所有人,力量不在一個層級。接近天,是天在這地面的眼睛。是與高天原聯系着的唯一渠道。”她說。
換而言之,是他們需要接近的人。
“不能判斷對方言語孰真孰假的情況下,我不能毫無理由把信任全部壓在高天原神明的‘善意’上。”
瑪蓮妮亞寥寥幾句話,便讓他快速理解了現狀。
——若是因為一些行為和力量的展現而被那咒術師看去并判定為威脅或外敵,他們也許會像在烏魯克那樣被衆神追殺。
而在尚對高天原諸神不了解,對這世界都不曾看遍的狀況下,一意孤行而不與任何勢力交好,顯然是不明智的。
尚未獲得完全的力量時,隻有先熟悉規則,适應規則并融入,她才有機會慢慢創造出新的規則。
烏魯克所經曆之事,有一次便夠了。
在那時,聖樹尚未成長完全,瑪蓮妮亞還沒能恢複多少力量便被神明們圍追堵截,若不是有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在,恐怕他們根本無法從那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徹底逃出。
這一次,沒有英雄王與他的友人。她隻能自己去主動尋求可能的盟友。
“那咒術師有自己的意志,不會全然聽從神明。這是突破點。”她說,“現階段他想要達成的目的,并非針對我。”
與白發咒術師所結下的【束縛】,既表現出她的真誠态度,也是對他背後潛在威脅的約束。
這一點薩菲羅斯很快便也理解了。
此時此刻,已經徹底理清了思緒的他垂下眼睑,收回了方才還閃着寒光的刀刃。
“所以......”他放緩了聲音,低聲開口道,“【束縛】要一直維持下去麼?”
“這是必要的。”
“......”
他不再出聲。
聖樹的微光下,少年額前細碎的發絲都顯得有些沒了精氣神來,軟塌塌的。
盡管他努力在控制自己的表情,顯得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可瑪蓮妮亞卻仍然能夠感覺到那低落的情緒。
這種感覺會讓她不由自主聯想到多羅羅。
那人類的小女孩在沒有得到想要的稱贊和關注時,往往會擺出一副沮喪又可憐的樣子出來。
......是失落?
她并不知曉對方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隻是當瑪蓮妮亞想要實打實問詢時,卻又回想起過去與吉爾伽美什等人就撫養人類孩童之間的交談。
思慮再三,她緩慢而遲疑地擡起手,試探性摸了摸眼前人的腦袋。
而在感受到她接觸的少年幾乎是在這一瞬間條件反射地僵直了身體,瞪大那雙貓瞳詫異地看向她。
但即使頗有些不适應這樣的碰觸,他也沒有就此躲開。
反應過來之後,薩菲羅斯便自然而然地将雙手規矩背在腰後,不動聲色地往下低頭,讓她能苟輕易碰觸到他的頭頂。
——若是自己本體來,這樣的動作也許會更容易些。她想。
直到這個時候,瑪蓮妮亞卻也真切發覺眼前人的成長。比起在烏魯克的時候,他又長了些個子。
而被輕輕撫摸頭頂的銀發少年一聲不吭,那雙熒綠色的眸子安靜注視着她,像不知深淺卻又格外平靜的湖泊。
“我們需要時間。”她說。
隻有時間才能讓米凱拉徹底成熟,讓她能拿出足以讓高天原願意談判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