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裡有着一朵盛開的猩紅之花,被那植物紮根的地方,是一片無法容納任何生命存在的沼澤。
退化。死亡。而後是......腐爛。
被那雙奇異而毫無感情的眼睛注視着,他竟然切身感受到了自己那不同的終末。
在太陽之下被焚燒得一幹二淨連灰燼也不曾留下;被那天賦奇才的劍士用手中的日輪刀抹開脖頸;亦或是......被紫藤所害而成為一具包裹在落花中的腐爛軀殼。
他被迫直視與體驗了自己最為害怕和恐懼、也拒絕去接受的東西。
等到他反應過來之時,那雙眼睛中所倒映着的沼澤以流動過來,漫過了自己的雙膝,令他慢慢開始失去自主意識。
——少女方才所言不虛。奈落并沒有告知他全部的真相。
自己也确是偵查的犧牲品,那老妖怪棋盤上一顆随時都可以被抛棄的棋子。
奈落利用了他對不死的渴求,讓他覺得奪城這件事輕而易舉,也将他推至如此絕境。
眼前人根本不是什麼人類。
或者說,隻是空有那一副與人類身體構造相同的“殼”。
在那空殼之中栖息着的東西早已超出了他認知中的一切,超越了對人類的定義。
不是妖怪亦不是咒靈,對方堪比神靈!
這小小的越後城,無疑深藏着一尊大佛。
而她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那磅礴的精神力量帶着絕對不被質疑的權能,僅僅隻用數分鐘的時間便将他的意識沖擊至粉碎。
存在正在消弭。他隻能認知到這一點。最為無力的是,掙紮不過是螳臂當車,他隻能看着自己的意識被一點一點抹殺,任由那猩紅的神明無情吞噬。即将悄無聲息結束自己這一生前,無數走馬燈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一路走來,他從未真正懼怕被神明責罰。
當發現哪怕是殺人吃人,亦或是為了制造更多的鬼而殺人都未能遭到常人口中那所謂的天罰時,他便笃定了自己的行為都是被容許的。
沒有神明的約束,人類自是不能輕易殺死他,也絕不能強過他。
若是對方比他強大,躲開就是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至到今日,鬼舞辻無慘才意識到,自己已無法再尋找到任何機會躲過去。
他試圖将自己轉移到另外那些鬼的身體裡,以求得一線生機,可就算勉強能夠成功,那神明的意識便能以同樣的方式追溯過去,一個個占據那些存在的大腦,控制他們的身體,大有将他自己的生存空間碾壓殆盡的趨勢。
黑暗之中,“猩紅沼澤”已将他徹底埋沒。
意識消散之前,他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被自己殺死或是啃食的人類們。
——他怎麼會淪落到和那些人一樣的地步?怎麼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他想。
那些人類臨死前絕望的表情在他面前數次出現。他們都隻能憑求生本能呐喊,最終逃不過被殺。
可現在,他卻比他們還要狼狽,連聲音都發不出。
不。他不想這樣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不想......
這瘋狂的執念支撐着他努力想要從那令自己窒息的淤泥之中爬出,可越是掙紮,沼澤中那些腐爛的泥卻将他向下拉得越深。
最後一個泡泡浮上表面炸開,這片意識的沼澤重新恢複了平靜。
少女的身體微微往後仰了仰,随後又站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多羅羅:“......”
狸貓:“......”
小妖怪一躍而下,一瘸一拐往反方向逃竄:“别管了,人類,快跑吧——”
多羅羅并未聽從它的話語,而是小心翼翼地觀察面前的人。
——少女那雙赤紅色的眼睛慢慢開始消散了。它們恢複為了這具身體原本的顔色。
“......米莉森大人?”
她小聲開口,看着面前仍然保持着鬼一樣身形的存在。
約莫數秒之後,眼前人緩緩擡起頭,像是應了多羅羅的呼喚那般。
“沒事了。”瑪蓮妮亞說,“一切都解決了。”
停頓片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仍然沒有變化回去的模樣,沉默一瞬。
看着女孩兒還有些後怕和擔憂的樣子,瑪蓮妮亞想了想又補充了那麼一句。
“隻是會有那麼些小小的區别......而已。”